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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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裔梧別館的繡樓內,一個輕靈娉婷的絕色麗人,倚欄凝望著隱在蒼茫暮色之中的遠山,原本燦如恒星的明眸裡此刻卻顯得幽怨而黯淡,仿佛有著無盡的失望與淒傷。 自那日在蒼龍山中被禁衛軍們發現行蹤之後,她別無選擇地被帶回了驛館。原以為棠絕歡會來找她,可他——沒來! 她只能每日裡遠眺蒼龍山,任思念噬蝕著她的心靡。雖然分離只有短短數天,她卻覺得像是已經過了一輩子般漫長而難熬。 斷送一生憔悴,只消幾個黃昏……如果就這樣再也見不到他,她定然會心碎而死。 盈盈清淚滑落面頰,她暗澀地笑了。啊,原來癡傻的人是她,撂不開手的人也是她啊!棠絕歡心裡滿滿裝著的是仇恨,壓根兒不在乎她的吧? 「公主,天晚了,這春寒料峭的,當心著涼了。」侍蓮為她披上月牙綢坎肩兒,說道,「您一整日沒用膳了,我吩咐廚房主事做了您最愛吃的玫瑰酥酪、松瓤卷,荷瓣鮮菱湯,您趁熱吃一些,好嗎?」 慕容含情懨懨地搖了搖頭,哽聲道;「擱著吧,我吃不下。」 「你終日不吃東西怎麼行呢?」恰于此時來到繡樓的慕容愷,望著桌上原封不動的精緻膳食,皺起了眉頭,「瞧你,越來越是憔悴,哪像個歡歡喜喜的新嫁娘啊?你瘦成這般模樣,若給逸安瞧見了,不知要有多心疼呢?」 慕容含情垂頭不語,懨倦愁鬱的消瘦姿容,益發顯得楚楚可憐。 「明日我便要護送你前往豫州完婚,你不吃飯也不休息,哪禁得住這千里跋涉之苦?」慕容愷蹙眉道。「你好不容易歷劫歸來,不開心的事就別一直惦在心上了。皇兄會親自率領千名禁衛軍保護你前往豫州,而且皇兄也行文通知了各地官府,沿路調派官兵盤查守護。在這般滴水不透的嚴密防護之下,那棠絕歡武藝再高,也絕對無法再次將你劫走,放心好了。」 「我有什麼不放心?」慕容含情淒迷一笑,低聲道。「我就怕他不來劫我啊!我就怕這一輩子再也見不著他了。」 慕容愷沉了臉色,心中湧上一股怒意,寒聲道:「你這糊塗話,在我面前說說是不打緊,可要是傳了出去,你的名聲貞節就全毀了,你明白嗎?我不許你再這般糊塗下去。」 原來慕容含情和慕容愷兄妹情誼甚深,兩人自幼便無話不說,因此早在她被帶回來的第一天,她便將棠絕歡的身世及與豫王府間的恩怨糾葛坦然告知了慕容愷,要慕容愷停止派禁衛軍搜山通緝「匪徒」的行動,甚至連自己傾心於棠絕歡的心意,也毫不保留地說了出來。 慕容愷沒料到震驚東杞全國的劫婚事件背後,竟隱藏著如此曲折坎坷的重重內幕,由於事關豫王爺清譽及親子恩仇,他深知此事棘手至極,因此決定暫停緝捕行動,打算等護送慕容含情大婚之後再回京秉明徇帝,由徇帝裁奪是否要追究棠絕歡劫持當朝公主的滔天大罪?要豫王府的人全部跟著陪葬,不用他親自動手,便達到了毀滅豫王府的目的;還讓慕容含情傻傻的賠上了一顆心——慕容愷打了個寒噤,棠絕歡這人心機之深沉毒辣,實是教人匪夷所思。他豈能放任最心愛的妹子和這個行事偏激、善惡難分的狂徒繼續糾纏不清? 「皇兄,就算我糊塗吧。什麼名聲貞節,我全不放在心上,我只想同絕歡在一起。」慕容含情星眸中氤氳成淚,眼神卻無比燦亮決絕。「我不去豫州,也不嫁給逸安哥哥。」 慕容愷眉頭倒豎,又驚又怒,厲聲道:「你說什麼?不去豫川?不嫁給逸安?」他重重一拍桌板,暴喝道:「你瘋了不成?這是父皇親下聖旨賜的婚,是舉國皆慶的大喜事,豈容你說一個『不』字?」 慕容含情淚眼迷離,悽楚而哀絕地道,「皇兄,我的心已許給了絕歡,您若逼我去豫州完婚,便是要我心碎而死啊!」 「那逸安呢?你就不顧逸安對你一片癡心?」慕容愷鐵青了臉色,沉聲而憤怒地道。「為了你,他千里迢迢從豫州趕來,六日六夜不眠不休,還累死了兩匹汗血寶馬。好不容易來到益都縣,他卻又為了查出劫匪的身分而快馬加鞭地趕回豫州去。他這樣不辭辛苦的來回奔波是為了什麼?全是為了營救你啊!如此深情重義的男子,你還有什麼不滿意?他哪一點比不上棠絕歡?」 慕容含情低回淒側地道:「絕歡和逸安哥哥是不能比的。他們同出一脈,可遭遇卻天差地別——一個高高在上,享盡榮華尊貴;一個卻在地獄裡,飽受痛苦折磨。」 她抬起眼來,淚光瑩然地望著慕容愷。「絕歡本來也該是豫王府的小王爺啊,老天爺卻錯待了他,讓他一出世便身中劇毒,還眼睜睜看著母親死在親身父王手裡,跟著滿心都是仇恨的師父隱居深山,每逢新月夜,就須承受生不如死的劇毒蝕心之苦……皇兄,你能想像他的苦、他的怒、他的怨與恨嗎?你能想像這二十五年他是如何活下來的嗎?老天爺沒有善待過他啊!」 慕容愷微微動容,卻不願稍做讓步,為了慕容含情的終身幸福著想,他絕不容她一意孤行。「我承認棠絕歡身世堪憐,那又如何?你豈能為了同情便葬送自己的一生?你跟著他,不會有好日子過的;況且他身中劇毒,你們又能廝守多少日子?難不成他死,你便要跟著他去死?」 慕容含情淒絕而甜蜜地笑了,柔婉的嗓音裡全是纏纏綿綿的深情。「皇兄,你不明白嗎?我不是因同情而愛他,我是因愛他才心痛的,在這世上,我就認定了他一人;我只怕他不要我,只怕他不要我跟著他去死啊!」 她眼光望向窗外遠處的蒼龍山,淚光閃爍地道:「逸安哥哥貴為安豫小王爺,擁有權勢、財富、名聲和地位;失去我,他或許會心痛,或許會一生遺憾,可他仍然是安豫小王爺,擁有世人所稱羨的一切。」她轉過頭來望著慕容愷,淒柔低語:「但絕歡他什麼都沒有,只有我——在這世上,只有我最知他懂他,也只有我最愛他;失去我,他將一無所有啊!」 慕容愷沉聲道:「你這麼說對逸安不公平,你明知逸安對你用情至深,失去你,他會發狂的。」 慕容含情痛楚而黯然地落下淚來。「就因為如此,我更不能嫁給他。他是這麼的好,值得一個全心全意愛他的女子,這一生啊,註定我是要辜負他了。」 「你辜負的人豈止是逸安?」慕容愷厲聲道。「你是父皇母后最寵愛的皇女,是東杞百姓最崇敬愛戴的『觀音公主』,可你卻為了一個殺人犯罪的狂徒而寧願悔婚私逃?你可知你將會蒙上不貞的罪名,將會受萬民唾棄而身敗名裂嗎?你豈能如此執迷不悟?你一向溫柔聰敏,「怎會變得如此癡狂不悟?你曾是我最熟悉的皇妹,現在卻讓我覺得好陌生;為了棠絕歡,你竟變成了一個我完全不認識的人。」 慕容含情歎了口氣,幽絕低喃道:「每一個女人,為了保往自己心愛的男人,都會改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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