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裴意 > 如夢誓 | 上頁 下頁 |
| 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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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光柔亮,直視著額豪。「朱某邀王爺過府,一個用意是為王爺出征餞行,另一個用意卻是想勸諫王爺。」 額豪眼光炯炯如焰,神色泰然從容,似笑非笑地道:「勸諫本王?這倒是令本王不解了,請朱公子明說。」 朱心同微一沉吟,站起身來,背著手遠眺西山群峰。 夕暮時分,只見黛紫色的西山群峰抹上一層金輝,湖水倒映著天光,仿佛一片燃燒的海,景致瑰麗、奇幻莫名。 「清廷這次派王爺出征平亂,戰場在蒙古,打的也是蒙古人,身為蒙古人的王爺可曾想過後果?」 額豪一凜,神色嚴肅地道:「葛爾丹攻打厄魯特蒙古,自己人侵略自己人,別說清廷派兵插手,就以我是蒙古左翼中旗親王的身份來說,我也該聲援厄魯特蒙古的。」 「可是蒙古各部落不會這麼想,他們只會想王爺是奉了清朝的命令,前去攻打自己的蒙古族人。」 朱心同緩步踱到拱門回廊前,淡淡道:「清廷以蒙古各部做為北疆萬里長城的屏藩,卻又對蒙古各部心存忌憚。拿王爺為例,若不是王爺戰功彪炳,威震整個兒蒙古,朝廷會要王爺入京,敕封親王,掌個不大不小的理藩院嗎?明擺著是敕封,實著卻是削王爺的兵權,怕王爺有謀逆自主之心啊!」 額豪倒了一杯酒,自飲自酌,完全不動聲色。 「草原上的蒼鷹,只有振翅淩霄、搏擊長空才能自由翱翔。」朱心同轉過身來,犀利地注視著額豪。 「王爺,你空有淩雲之志,可惜在北京城裡,就算你再如何勇猛驃悍,終究只是一隻蒙了眼、綁了腳,受人擺佈指揮的囚鷹。」 額豪一拍長幾,站了起來,手上的酒杯震得粉碎。 「朱公子,本王一直很欣賞你的人品文采,也誠心想和你交個朋友。」他神色凜然,聲音不怒而威。 「本王身受朝廷大恩,絕無貳心。希望朱公子不要口出挑撥之言,陷本王於嫌疑之地,否則本王也只好劃地絕交,拂袖而去了。」 朱心同定定地凝視著額豪,見他神色剛直磊落,對清朝的忠誠顯然是出於真心。雖然兩人立場不同,性格迥異,但對額豪這股莽莽蒼蒼的英雄氣概,也不由得打從心底生出一股敬意。 「王爺說的是。朱某說話失了分寸,冒犯了王爺,希望王爺不要見怪。」 朱心同示意侍女換過酒杯,親自舉起酒壺來,取杯斟了兩杯酒,遞了一杯給額豪。 「雖然我們兩人立場不同,但我對王爺好生相敬,從今以後在王爺面前,朱某絕口不提政事。如果王爺不嫌棄兄弟高攀,請王爺幹盡此杯,我們結為異姓兄弟如何?」 額豪注視著朱心同清霽真摯的雙眸,見他目光雍穆溫煦,想要結義為兄弟的說法,顯然是出自一片誠心。 額豪心中熱血上湧,慷慨地接過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本王進京五年,除了醇親王府的奕桓貝勒之外,一直不曾結交到知心好友,今日能夠和朱兄結為異姓兄弟,本王心中好高興。」 他伸出大手,和朱心同擊掌相握,一股熱流同時激蕩著兩人的心扉。 自從兩人認識以來,雖然彼此欣賞,有著英雄識英雄的惺惺相惜之意,但始終存在著一種亦敵亦友的防備心理。這時撂開話來,敞心交談之後,兩人戒心盡去,胸中同時升起了一種肝膽相照、意氣相投的知己感。 他們敘了年歲,額豪虛長一歲,居為兄長。兩人當下以酒為盟,相對拜了八拜,結為金蘭兄弟。 帆齡眼見額豪舉杯暢飲、開懷大笑,自他入京五年以來,身受朝廷禮法拘束,不能如同在蒙古草原一般任性豪邁,自由不羈,內心其實一直悒悶不樂。五年來,她第一次見到他如此高興暢懷,心中不自禁地也跟著歡喜。 「王爺,恭喜你結交到異姓金蘭。從今以後,你有了知己兄弟,再也不會孤單寂寞了。」 她舉起酒杯,敬了額豪和朱心同二人。 她酒量本淺,喝下一杯烈酒之後,俏臉生暈,益發顯得嫵媚嬌豔,容光醉人。 朱心同含笑望了她一眼,說道:「大哥有帆齡郡主相伴,又怎麼會孤單寂寞呢?等大哥凱旋歸來,我可要討你們一懷喜酒喝,那時候便該改口喚你大嫂了。」 帆齡紅了臉,垂下頭去,嬌羞旖旎的神態,十分荏弱風情。 額豪望著她,眸光瞬時便得憐惜溫柔而深情,嘴邊露出一絲微笑。 「我出征漠西蒙古平亂,留帆齡獨自在京,我實在不能安心。」他斟了一杯酒,遞給了朱心同,神色認真嚴肅而慎重。 「一日知己,終生相托——我離京之後,帆齡,就交給你照顧了!」 他是個英武颯爽、鐵錚錚的漢子,從不會說甜言蜜語。這幾句相托的話說來也是雲淡風清、平淡無奇,然而語氣中的深情卻是發自肺腑,柔情之至。 帆齡心中感動,眼眶一紅,淚水緩緩流了下來。 唯其平淡,愈見情深——如此款款深情卻不著痕跡,益發顯露出額豪的至情至性。感受到額豪對帆齡那深沉執著而鏤心入骨的愛戀,朱心同動容,心頭一熱,接過額豪遞給自己的酒杯,仰頭喝盡杯中酒。 這杯酒一喝,便算是答允了額豪的請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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