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裴意 > 如夢誓 | 上頁 下頁 |
| 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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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豪望著纏繞在她指尖,自己和她綰成了一束的發,想起漢人聽說的「結髮」——結髮即是夫妻! 他心中一驚,想要扯回自己的發,卻又怕弄疼了帆齡,畢竟兩人的髮絲,已經完全糾結在一起,無法輕易拆解開來。 茫茫煙水,鄰鄰月光,纏綿在他們那撮發之上,交織成了一段難捨難分的情結。 「後來你奉詔入京,封了親王,就再也沒有親自替我沐過發了。」 帆齡仰臉望著他,她伸手,解下髮際系著的蘋白綢帶,濃密青絲如流瀑般披散向落,如雲秀髮就像縈縛的情絲,絲絲縷縷隨風揚,纏繞到了他的臉上、身上…… 「你願意,再為我沐一次發嗎?」 這是一個釀夢的夜晚,女兒紅的香味,在風裡飄散著,濃醇四溢。帆齡髮髻盡散,長長的秀髮披瀉於地,漆黑柔亮,光可鑒人,如一道飛瀑發泉。 額豪心頭突然竄起一股說不出的焦躁,地大口灌下女兒紅,醉人的快意如一股春水般滑入喉嚨,浸透了他的真心。 「你長大了,不再是當年那個十歲的小女娃兒,我們要避男女之嫌,我怎能再幫你沐發?」 他側過頭來,望著帆齡眸中的瀲灩光影,向來千盅不醉的他,竟然有了一種醺醺的沉醉感。 「那你就看著我沐發吧。我一直想試試,在月光下沐發,是什麼樣一種滋味?」 帆齡將衣袖褪至肘上,柔潤的手臂在月光下瑩瑩生輝,雪腕上的翡翠玉鈴交蕩成韻。她握住一束潺潺流瀉如泉般的發,微微敞開領口,露出優美纖細的頸項。 她回眸,望著額豪,極嫵媚地笑了。 額豪驀然湧上一股戰慄,心中焦熱如火,落入丹田的酒液如燒灼一般,沖得他下腹一陣火辣辣的,沖得他五臟六腑都隱隱作痛。 帆齡輕情地笑著,俯身向溪,像要擁抱水中那一輪動盪不寧的滿月。在她溫柔卻又佻達的媚態中,帶著一種迷離的神秘,使她蒙上一層魅人的誘惑。 「你瘋了不成?這是下過雪的冬夜,你瞧瞧這溪水裡,還流著結霜的雪塊呢!」額豪扯住她,躁聲道。「你要在這溪中沐發,想染上風寒嗎。」 溪邊水滑,本就不容易站穩。他這麼用力一扯,帆齡立腳不定,身子失去重心,踉蹌著向後一仰,落入了他的臂彎之中。 帆齡落確在他臂彎內,冉也不肯起身,披散的發如恣情揮霍的潑墨,鋪灑在他強壯的手肘上,一股曖玉般幽情的膚香,撲入了他的鼻端。額豪覺得頭暈,全身發熱,仿佛女兒紅的酒力,開始在他體內發作了。 在這欲醉不醉的時刻,一種火燒火燎般的渴求,悄悄從他心底蔓延開來。 「王爺。」帆齡輕喚,纖柔的身子倚在他掌心臂彎之中,凝雪雙腕纏繞到了他的頸項之上。 她仰起臉,在他的鼻尖,吐氣加蘭地道:「你不捨得讓我染上風寒,又怎麼捨得讓我嫁給別人?你要知道,你若是硬逼著我嫁給別人,便是不叫我活了!」 「你,在威脅我?」他沉著嗓子道,聲音卻沙啞幹嘎得幾不成調,他深呼吸,極力壓抑住胸中那股洶湧而來的悸動情潮。 「跟我說死道活是沒有用的,我額豪從不受人威脅——即使是你,也不能改變我的主意!」 帆齡輕聲笑了,璀璨如明月的眼裡,卻浮上一抹悲哀。 「我不威脅你,我只想告訴你一個事實——我對你,七年癡迷,心只系在你身上;我這一生,至大的願望,便是嫁你為妻!」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叫你喝這壇女兒紅嗎?因為你有千盅不醉的酒量,只是這壇我阿瑪當年所釀的女兒紅,聽說是將十壇最極品的紹興女兒紅四蒸四釀,密封於木桶之中,將十壇酒釀成了一壇,在土裡埋了十七年,酒譜中所謂的『去盡酒魂存酒魄』,指的正是這種最極致的釀酒之法,用這種法子釀出來的酒,酒性再猛烈不過了,任憑你有如海酒量,喝下這壇女兒紅,也非醉不可!」 「灌醉我,對你有什麼好處?」 他掙扎著,從漸趨迷亂的神智中捉住一絲清明,極力想從即將失控、焦躁如火焚般的欲望中掙脫她的魅惑。 他昏沉暈眩的腦中,像有小銅鐘在撞,提醒著他已然混亂薄弱不堪的理智——他的五臟六腑焚燒起來,連眼睛都燃得血紅,他像一頭餓極了的獸,狂燥地在雪地上反復踱著。 「我答應過你阿瑪的臨終遺願,你卻想盡法子要讓我毀約背諾,你這麼做,是讓我死了也沒臉去見你阿瑪!」 被推開的帆齡踉蹌退了幾步,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子。她咬住下唇,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你是為我阿瑪活,還是為自己活?你是要顧念死去的人,還是要顧念活著的人?」 「人而無信,何以言立?」額豪臉色脹得血紅,躁狂而懊惱地低喊:「你別逼我,別逼我!」 「你總說我逼你,那就當是我逼你,如果你對我完全沒有心,沒有男女之情,我逼得了你嗎?」 帆齡走向額豪,握住他的雙手,牽引著他的手環抱向她的身體。 「欺人欺天不欺心。」帆齡將纖纖柔荑覆到了他的心口之上,直直逼視著他的眼,有一把野火在她的雙瞳中燃燒著。 「你敢摸著自己的良心說——你對我,真是一點兒也不動心嗎?」 額豪痛苦地攢起雙眉,她毫不退卻的眼光就像一柄利刃,刻劃過他的胸口,他只覺心中一陣痙攣般的絞痛在蔓延。 疼痛,能使人清醒——而這般難以割捨、難以表露的強烈心痛,終於使他清醒了。 長年來,她的影子已是烙到他的心上,融在他的心裡,不知從何時起,他早已在不知不覺之中愛上了帆齡——這個他鐘心寶愛的螟蛉義女。 然而對定廣親王臨終前的承諾,還有兩人之間那如父似女的關係,讓他一直禁錮著、壓抑著自己的感情,始終不敢承認,不敢正視自己的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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