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裴意 > 如夢誓 | 上頁 下頁
十三


  頤敏話出了口,這才發現自己嘴快失了言,不禁吐了吐舌頭,這可愛的小動作讓她看起來少了幾分驕氣,添了幾分天真,益發明媚可人。

  「也不知為了什麼,老祖宗近日要我入宮陪她,可我入了宮,老祖宗卻又鎮日裡要宮中的嬤嬤教我規矩禮儀,真是悶死人啦。」頤敏笑道。「好不容易我今日找了個藉口向老祖宗告假,溜出官來透透氣,卻聽說武宣親王府設詩筵為帆齡郡主擇絮,廣開王府大門,只要是漢人文士都可參與盛筵——這麼一樁轟動北京城的大事,我怎能不來瞧瞧熱鬧呢?於是便換了漢人文士的裝束混進來啦!」

  她說到這兒,突然板起小臉蛋,一本正經地教訓起額豪來啦。

  「說起來,你武宣親王府的門禁也未免太鬆懈了些兒,只要是穿著漢人文士的服飾,隨便報個名號,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進了王府裡來。你就不怕有混水摸魚、濫竽充數的閒雜人等混進來嗎?」

  額豪見她一副義正辭嚴、故傲持重的模樣,不禁失笑。

  「你方才不也說了嗎?今日武宣親王府設詩筵,廣開王府大門——既是廣開王府大門,又如何有門禁可『言』?」

  他目光熠熠輝爍地望向了祿水亭中的所以漢人才子,最後有意無意地落在了正和帆齡傾談暢飲的朱心同身上。

  「況且,若是真有人懷著不明居心,混進我武宣親王府來,難道我額豪便怕了?」他回過眼來,望著頤敏格格,笑道:「再說你不也是怎麼混水摸魚地就進了我武宣親王府裡來嗎?」

  「好啊,我提醒你該小心,你倒反而取笑起我來啦——說我混水摸魚,言下之意不就指我是濫竽充數的閒雜人等嗎?」頤敏大發嬌嗔。「武宣親王爺,你真是不識好人心呢!」

  他的笑聲引起了帆齡的注意,她望向額豪,見他和一個秀美俊俏的書生正談得開心,不由得露出了詫異的眼光。

  「王爺,晚涼風好,您如此開懷,不喝一杯酒助助興嗎?」

  帆齡走下白玉石橋,進了祿水亭,接過侍女手中的玉杯,斟上了琥珀美酒,仗著幾分酒意,素手輕舒,將一杯暖酒偎到了額豪唇邊。

  額豪望著她酡紅淺醉的雙頰,心中一躁,扯住了她的素手,沈聲道:「你今日太過縱情,喝得過量了,再待下去恐會失儀失態,旁人要說我額豪不懂得教養『女兒』了。」

  他板著面孔,向身旁的侍女嚴聲道:「送郡主回房!」

  帆齡心中又酸又苦,悲傷與怒意像一團火,燃亮了她欲淚未淚的雙眸。

  「女兒?『父女』的名分,是你自個兒說的,我從來沒認過!」

  她眼角,淌下了圓明如涼露般的淚水,她用力一掙,想奪回被額豪箍制著的雙手,掙扎間皓腕上的翡翠玉鈴叮叮噹當地響了起來。

  「你大不了我十歲,算是我什麼父親?我帆齡今生今世,只有一個父親,那便是死於察哈爾之役的定廣親王——帆懷德!」

  額豪默然,如耀耀烈焰般的眸漾起了隱慢難言的痛楚。

  夕陽重重地黯淡了,那晦暗不明的光芒就如他們不能啟齒的絕望心事,看不到前途明路,等著他們的是見不得天光的黑夜……

  望著兩人的爭執,察覺到兩人之間那曖昧不清的情愫糾纏,眾人都感驚詫訝異,尷尬地面面相覷著,屏息不言。

  空氣突然凝結了,黃昏的寒風微帶著呼嘯的聲音,在林梢落葉之間,回旋無休止地響著……

  在玉鈴彼此互擊的回音玲瓏裡,頤敏瞧見了帆齡雪腕上那一雙晶瑩剔透的翡翠玉鐲,頓時間變了臉色。

  「武宣王爺,這雙翠玉響鐲,不正是南海子秋狩行獵時,太皇太后賞給你的嗎?」

  頤敏面上宛如罩了一層寒霜般,瞪大圓圓雙眼,語氣不善地詰問著額豪。「為什麼這雙翠玉響鐲,會戴在了帆齡郡主的手上?」

  「既然是太皇太后賞的,我高興給誰便給誰。」額豪沈聲說,眼中閃過一抹冷光。他向來心腸剛便、毅冷如鐵,何況此時正思緒繚亂,對頤敏突如其來的翻臉蠻橫,心下只覺厭煩,言詞之間竟是不留半分情面。

  「為什麼這雙翠玉響鐲,不能戴在帆齡手上?頤敏格格,本王倒不知你是什麼身分,管事竟管到我武宣親王府裡來啦?」

  頤敏受了額豪這一頓不輕不重的奚落,她是安親王的掌上明珠,太皇太后的心尖寶貝兒,自幼金枝玉葉,一呼百喏,從沒吃過半點兒虧,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一時間竟是氣得呆了,連開口反駁也忘記了。

  「這雙翠玉響鐲我認得,是前明宮廷之物,聽說是世間罕有的祈願團圓鐲,珍貴無雙,價值連城。當年闖王李自成攻破北京城,曾在宮中大肆搜索,可惜這雙有著神奇傳說的玉鐲子,卻像是平空遺落了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朱心同走近帆齡,仔細觀看著她手腕上那一雙翡翠玉鐲,歎息道:「我原以為這雙鐲子己經流落民間,沒想到這對寶物還是落在了大清朝廷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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