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裴意 > 如夢誓 | 上頁 下頁


  「你阿瑪雖是漢人藩王,卻有極大的理想抱負,一心只想著要如何為漢人爭權益、謀福利。只可惜他也是清廷用來安撫漢人的一著棋子,不能有多大作為。」

  額豪拈毫在畫陵上勾勒枝幹,再補上樹影婆娑,一幅意境悠遠空靈的人物山水畫便呼之欲出,栩栩若現。

  「我和你阿瑪是在戰場上認識的,雖然年齡差異極大,相識時間也不久,卻有著過命的交情,他臨終前,將當時年僅十歲的你托孤,交給了我照顧。」

  帆齡專注地凝望著他作畫的姿態,月光透入軒窗,新雪落在窗櫺上,薄薄有一絲寒意。

  「我額娘去世得早,阿瑪雖然貴為親王,朝廷也敕封我為郡主,但定廣王府向來就是有虛名而無權勢,阿瑪一死,樹倒猢猻散,只不過是個沒落王府罷了,若不是阿瑪臨終前托孤,將我交給了您,此時的我早已不知流落到哪兒去了。」

  「七年了,沒想到時間過得這麼快。」額豪在畫綾上輕緩地落下了最後一筆,抬起頭來,溫柔地注視著帆齡。

  「我總算不負好友臨終時的託付,平安順利地將你撫養長大了。」

  晶瑩的淚霧,在帆齡墨黑如玉的大眸裡閃啊閃的,仿佛隨時都會滑落成水。

  「你也知道我長大了哩?」她低柔纏綿的聲音,織綿成一顆早已暗許多年的女兒心,烙疊著他的心。

  「我再也不是當年那個被托孤,需要被照顧,什麼事也不懂的小女孩了。」

  額豪的心,突然急遽地跳了起來,只因他看見了她那脈脈凝望,含羞半垂的雙眸裡,有著纏綿如愫、醉人如酒般的款款情意。

  雪花飄墜,落地無聲。帆齡沐著月光,全身散發著馥馥鬱鬱的香氣,那柔細的香味兒彌漫在書齋裡,沁入了他的心,仿佛把他整個人包圍住了……

  壺漏將涸,燈焰已昏,窗外的細雪依舊紛紛揚揚地下著。

  銀絲罩熏爐裡的百合香,混著帆齡身上暖情的少女幽香,熏得額豪頭暈。

  他只覺口乾舌燥,驀然起身,推開窗櫺,寒冽的空氣撲了進來,刮在臉上,像冰刀子似的,是一種教人清醒的疼。

  他深深吸了口氣,清冽的寒氣稍稍平復了他紊亂奔騰的心緒。

  「不論你是否已經長大,在我眼中,你永遠是那個需要被照顧、被呵護的小女孩兒。」

  他回過頭來,望著帆齡微笑,平靜如常的神色完全看不出方才心頭曾經有過的紊亂糾結,情迷意惘。

  「我答應過你阿瑪要好好照顧你,這一生一世,我就會像你阿瑪一樣,將你當是親身女兒一樣的照顧你!」

  帆齡貝齒咬住下唇,眼眶泛淚地望著他,仿佛細雪紛飛般,寒得生疼。

  熏爐裡的炭火熄滅了,空氣變得清冷。

  「你不是我阿瑪,在我心中,也從來沒當過你是阿瑪。」

  帆齡橫了心,亮目熠熠地望著他,像只破繭而出的蝴蝶般,義無反顧地向他剖白著蘊藏已久的心事。

  「以前我還小,怕你當我是在說孩子話,所以從來不說——可在我心中,當年從阿瑪將我交托給王爺的那一刻起,我便已下了決心,這生一世,我都要待在王爺身邊,永不離開王爺。」

  她的話像飛簷上被風吹動的小銅鐘,鏗鏘成韻,清晰極了,卻又恍然若夢。

  額豪胸口一窒,好象又有只無形的手,捉緊了他的心口,揪得他無法呼吸,無法喘氣。

  他別過頭去,避開她纏纏繞繞的眼光,那眼光像燎燒的火炎,逼得他渾身發寒又發熱。

  不滿楚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由他撫養長大的小女孩,不再用兒時天真無邪的單純眼光瞧他,她看著他的眼神裡,總是蒙上一層薄薄的、如夢般溫柔神秘的光彩,像是隱含著千絲萬縷的甜蜜柔情和輕愁。

  那甜蜜、那輕愁,是少女情竇初開的款款情愫,一絲絲、一縷縷,全纏繞在了他身上。

  他也注意到了她已經從一個天真嬌稚的小女娃兒,出落成亭亭玉立、如花似玉般的懷春少女,綻放著無與倫比的青春和美妍。

  而他一顆堅硬如鐵般的心,似乎就從那時候起,開始懂得了痛楚,一種連他自己也莫名所以,宛如針鏤般的細細痛楚。

  他望向窗外的夜,雪色迷離,一股砭肌刺骨的寒意,襲入心口。

  「你當我是阿瑪也好,不當我是阿瑪也好,女孩兒家長大了,總是要出閣,怎能一生一世待在我身邊,你這句話,不就是孩子話嗎?」

  額豪微微笑了起來,輕鬆的笑容淡淡地掩飾住了他心中的紊亂與迷惘。

  「咱們不提這些個了,被你這麼一扯我到忘了,我來這兒,是有樣東西要給你。」

  他隱抑下暗潮洶湧的心事,回過頭來,從懷袖中掏出了一雙翠玉響鐲。

  那是一雙由翡翠美玉所琢磨而成的盤紋手鐲,晶碧欲滴,剔透無暇,鐲身扣著一對小玉鈴,晃動時,玉鈴相擊,叮咚成韻,十分清脆悅耳動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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