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蘋果鳥 > 我的21號公主 | 上頁 下頁 |
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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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多年不聞不問,現在是怎樣,良心發現?還是太閑想找事做?」話透著酸味,我一向清楚「火」不諒解我,但沒想到經過許久,這些不滿不減反升。「我發生了點事,住了院!」搭了我兩句話的「火」,掉頭往校園裡走。我緊跟著他,一段路後,他拿出遙控器往路旁按下,橘色的車前燈閃了兩下,「火」開了車門,丟了公事包在前座,準備上車離開。 「告訴我恒峰在哪?」我用手擋住車門,喘著大氣,不理會眾人的注目,完全失控地在路旁尖叫。「幹嘛!住過精神病院,了不起是不是?不要以為瘋過就比活著可憐。」扳開我的手指,「火」啪地一聲關上車門,油門一踩,車子往前開走,我思量著他話裡的含意,呆呆地站在原地無法做出反應。「晴雅快上車。」火離開不到幾秒的時間,我聽到節成的聲音從我後方傳來,他開著車適時趕到。 「放心,我一定幫你追到他。」傍晚的指南路人車擁塞,「火」的墨綠色Tierra跟在236公車之後,在車陣中緩慢地前進,節成握著我的手想安撫我的情緒,「你的手好冰,怎麼盜這麼多汗!」他的關心我充耳未聞。我盯著「火」的車身,牢記著車牌號碼,不放過一點掌握恒峰消息的線索。 幸好「火」不熟悉政大的路況,他過了道南橋才右轉往軍功路方向前進,我們很快追上他。在軍功路車較少的路段,節成超車燈一打、喇叭一按,超過「火」的車後猛力踩下煞車,逼著「火」必須停車。「你會不會開車啊!」「火」果然下車往前找我們理論,「抱歉火添,我真的沒辦法才出此下策。」我踏出車外,剛開口,「火」一見到是我,掉頭就想走。 「先生,好歹你們是舊識,不用做的這麼絕吧!」節成幫我攔住「火」,看到他的輕蔑態度,節成動了肝火,語氣十分地不高興。「喲!原來不只改了姓,還有了新戶頭,難怪這麼囂張,漂亮的研究生。」身高才167的「火」,雖然矮小,但是個性火爆在高中時可是全校第一。 「講話客氣一點!」「請問要多客氣才行?跟她不必了!你趁早離那女人遠一點,誰惹上她就會家破人亡的。」即使我已經淚流滿面的站在火的面前,火依舊不假辭色的繼續譏諷著我。「過去的事不要再提,她已經付出沉重的代價了。而且就算硬要怪她,也不需要你這旁人來代勞吧!」節成跺著腳,雙手抱胸,和火兩人怒目對望。「全身名牌,坐賓士S320,脖子上掛著最新手機,這代價還真重啊!不要以為住了幾年瘋人院,就天大地大你最大了。」火的話裡充滿輕視跟不屑。 「求你告訴我恒峰在哪?他好嗎?」 我的要求並不高,但是「火」就是死都不開口。「你嘴巴給我放乾淨點。」「火」的口出惡言,顯然已經逾越節成的忍耐限度。「現在是高的欺負矮的,有錢的欺負窮的羅!」「都念到博士了,麻煩你有風度斯文點,至少要像個讀書人。」「喔?像這樣嗎?」「火」一腳踹到節成的腹部上,節成失去重心倒在地上,「火」回到車內拿著拐杖鎖,趁節成還未站穩之際,又一拐子往腹部擊去,「這叫力距。」「這叫重力加速度。」在節成難忍痛處彎著腰抱著肚子時,「火」走到車子旁說,「現在教你機械原理!」「火」敲碎節成車子的前後兩片擋風玻璃和照後鏡,然後用盡全力地往引擎蓋砸,「不論設計再精良的機器,經過重擊都會壞的。記住。」 「拜你所賜恒峰死了,聽清楚沒。」「火」說完把拐杖鎖丟在節成面前,「這是證物,文明人我等你來告我。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誰?你幹了些什麼!」說完話,「火」就開車走了。留下因為暈眩而無法言語的我,滿地在夕陽下閃閃發光的碎玻璃,以及一片為期3個月的朗朗炎熱夏天。 誰說哀莫大於心死。心死了可以拿人來弔唁,人死了,要拿什麼結束悲衷?跌坐路邊的女孩,對著受傷的男人問:夏天死了,秋天死了,冬天死了,春天也死了。但為什麼我還在? 第六章 我跪了下來,手肘靠著床墊,雙手合拳交握,虔誠地祈告。每天我都這麼做,乞求上天讓我和恒峰重逢,上天終究拒絕了我。難道她只聽的見來自少女的呼喚,忘了少女更需要愛人的陪伴嗎? 節成送我回家,他知道我不好受,悲傷難免,但希望我能平復心情,一切以身體和課業為重。 大家都以為恒峰的死訊會讓我難過地不能自己,害怕我又出現輕生的念頭。可是我沒有,我異常的冷淡,像平靜無風的湖面一樣的透澈明白。我站在湖邊,低頭看著自己的倒影,湖面清晰地映照出一張女孩的臉,那是我。從我的眼睛裡流下一滴淚,淚化成漣漪,撥皺了湖水,我的臉變得模糊不堪,泛出的波紋一圈圈往外擴去,波心仿佛出現——個熟悉的影像,我看見了恒峰和我初相遇的場景。 很怪我居然想起了一個人,一個曾祝福我們的清潔隊員,我想起了他的樣子,和他對我說過的話。 他43歲,恒峰17,我18。 他是清潔隊員,我們是高中學生。 斗笠下的他有著一雙茫然的眼神,黑巧克力色的皮膚,鏽黃的牙齒,及一套不具有尊嚴的制服。 他收的是人們不要的垃圾,不計較肮髒腐臭,卻不能忍受每天回繞在他耳邊的音樂,那是一個波蘭人芭達捷芙斯卡寫的歌,叫《少女的祈禱》。他們衛生局局長訓話的時候說,這是流傳一百多年的名曲,裡面還有著希望的曙光。但他說,在臺灣,聽到它,人們想到的只有垃圾跟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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