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芃羽 > 少君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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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是不停地吃著,彷佛只有吃才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他輕蹙眉峰,拉住了她的手,阻止她的進食。 她怔怔地抬起頭,看著他。 就著月光,他終於看清她的長相。 一張白皙秀氣的臉蛋,五官細緻美麗,可是,這張漂亮的臉卻因那癡傻的表情而完全破壞殆盡。 一雙空洞無神的眼睛,嘴巴大大地張著,嘴裡的麵包渣和著口水掉了出來,弄髒了她的下巴、衣服,她卻仍呆滯地愣杵著,一點都無法自理自己的行為。 薄敬言瞪著她,一眼就看出,這個女人的軀殼之中,少了最重要的一魂!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包括靈魂、覺魂與生魂,其中靈魂就是「主魂」,主宰意識,若無靈魂,必成癡呆。 而這女人轉生時,似乎遺落了最重要的靈魂。 因此,她一出生便只是個行屍走肉,只有吃喝拉撒等生理需求,沒有羞恥,更沒有喜怒哀樂等心靈感受。 投胎成這副模樣,簡直是做人最大的悲哀。 靈魂屬天,覺魂屬地,生魂屬人,這三魂之中,就天魂最難尋,那一縷魂煙若有似無,一旦丟失,只能認命。 「可憐,你命定如此,就只能這樣過完一生了……」他憐惘地歎口氣,收回手,但才縮到一半,就突然被扯住。 他一驚,低頭一看,臉色驟變。 這個癡傻的女子竟伸出不俐落的右手,去抓住了系在她和他之間的那條紅線。 她……竟然看得見,也碰得到這條紅線!而紅線也因此將他的手腕纏得更牢更緊。 他詫異不已,扣住她抓著紅線的手,叱問:「……你竟是誰?」 她仰起臉,也不知是否聽見他的質問,只是傻呼呼地笑了起來。 笑得……像在哭泣…… 他全身一涼,倏地,腦中閃過電光石火,出現了一張痛苦驚恐的小臉。 那張臉的主人,堅毅地說著—— 不計代價,只求一次投胎轉生。 就算只有一世,只有一時。 清涼的夜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那有如書冊翻頁的聲音,更翻開了他被封印的記憶。 前世今生,一點一點在他腦中甦醒。 地府中,忘川之畔,微渺卑賤卻妄想成人的鬼奴,那詭異又冥冥註定的命運…… 閻王的生死簿,是一切的起因。 他和她的緣分,就從那時開始…… §第二章 地府,忘川之末,支流蜿蜒。 但即使只是支流末端,黑沉陰闇的水流依然深不可測。 水岸邊,有個人,身影清?,一襲白衫,長髮披散,沿著忘川閒逸踱步,渾然不在乎四周腐敗的陰氣和森然的鬼氣。 他的面容淡定木然,無悲無喜,雙瞳中毫無罣礙,一片墨黑透淨,彷佛看破了一切,心已縹緲,魂也縹緲。 時間,在他身上是靜止的,一批批的鬼魂喝了忘川的水,迫不及待轉生投胎去了,他卻依然在此閒蕩。 不疾,不徐。 他,哪裡也不去。 如同被遺忘在陰界之外,閻王的鬼差對他視而不見,陰邪的小妖不敢招惹他,甚至,連掌管忘川的孟婆也懶得理他了。 於是,他成了地府裡唯一一抹孤魂,既非妖,亦不成鬼,就只是這樣無日無夜在忘川岸邊徘徊。 「薄少君,你到底要在地府待多久?」一聲喝斥從忘川深淵響起。 他沒回應,置若罔聞。 少君…… 薄少君哪—— 那是他曾有過的名字,這名字裡有他的抱負、怨恨,和包袱…… 但現在他不再屬於這名字了! 他不要了。 不想要了。 黑沉沉的川面,浮出一張威武梟霸的臉孔,瞪著他道:「依生死簿裡的記載,你的時辰早該到了!」 他低頭看著水面上那張臉,削瘦無波的臉龐終於揚起一抹若有似無的譏笑。 「怎麼,閻王,你就這麼怕我?非急著把我趕走不可?」 慵懶緩慢的語調,似是連開口都覺得費力。 「本王豈是怕你?我是嫌你礙眼!你這個骨血裡全是除厄師靈能的臭像夥,老是在我的地盤晃著,讓本王非常不悅……」 「哦,因為不悅,才暗地裡動了手腳,想把我轉生去一個低能的軀殼裡嗎?」他挑眉,手一揮,水面橫生波紋,讓閻王的臉變了形。 閻王從水面消失,倏地一個龐大黑影又出現在男子身旁,桀桀詭笑:「嘿嘿……原來你知道了?因為得知將會去陽世成為一個腦袋空空的蠢蛋,所以遲遲不敢投胎嗎?」 「不,不是不敢,而是無趣……」他轉頭瞄了閻王一眼,喃喃地道。 「哈哈……一個在人世擁有八十年壽命的呆子,的確很無趣啊!哇哈哈……」閻王為自己的詭計即將得逞而得意地大笑。 讓薄少君下輩子成為一個傻子,光想像就令他開心爽樂。 「呆子也好,蠢蛋也罷,總之,不論是生,是死,對我來說都很無趣,就連剩下這縷破魂,也一點意義都沒有。」他臉上又恢復了那木然的死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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