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芃羽 > 電腦叛客 >


  心寒讓她覺得冷,她搓著自己的雙臂,卻怎麼也暖和不起來,她知道,她之所以一直失溫,是因為她的心早已結了冰。在看盡人性的醜惡後,她寧願讓原本熱血澎湃的血液全部凍結,寧願感覺不到是非對錯……心情稍微平穩,她作惡的癮又犯了,手指在鍵盤上輕躍,只花了半個多小時,她就利用T大的網站入侵臺灣國稅局,將那些大財團應繳的稅款多加了好幾個零,順便把一大堆市井小民的稅款全部消除,留下一攤亂七八糟的爛賬讓國稅局收拾。這個富者更富、貧者更貧的社會早就腐化了,只剩下一具空殼在維持著虛有其表的民主與正義。她冷哼一聲,正準備再作個案,手機就傳出一聲輕快的鈴聲。

  「喂?遊俠。」不等對方先出聲她就直呼其名。

  她對不同人設定了不同的鈴聲,而這鈴聲正代表易俠君。

  「嗨,小葳,你還好嗎?」易俠君固定每週會打兩次電話關心一下以前的同居人。「少了你在耳邊喳呼當然更好了。」段葳老喜歡說些損人不利己的話。

  「嘿,說點像:『遊俠,我好想你……』這類的話會要你的命啊?」易俠君嘟囔著。「不會要我的命,只會讓我想吐。」段葳抿嘴一笑。面對易俠君,她的冷漠就漸漸解除,連同剛才的驚悸也逐漸平息。「你啊,就是愛逞強,明明想我又不願直說,何必這麼嘴硬呢?向別人承認寂寞又沒罪。」易俠君偏愛挖苦她。「你今天打電話來就是要說這些屁話?」段葳快受不了了,易俠君直來直往的性子還是沒變多少,這都要怪她的情人沈拓沒調教成功。「你把老朋友的問候當屁話?」

  「誰要你說些毫無意義的事來浪費我打計算機和上網的時間。」段葳啐道。「你啊,儘管抱著你的計算機吧!說不定將來會得到一項『愛計算機勝於愛人類』的金氏世界紀錄。」易俠君刻意譏諷她。「那也不錯!」她不會輕易被她激怒。

  「老實說,我真想知道什麼人能收服你這個『叛客』,沒道理只有我和朗青遭天譴,你卻逍遙法外,這太不公平了。」易俠君頗不是滋味。「這表示我道行深,沒有人是我的對手,你放心從良吧!劣女的版圖還有我頂著,垮不了的。」段葳的保證有點不倫不類。「啐!你也早點放下屠刀,好立地成佛吧!」易俠君還真擔心她。

  「我?你真以為我能成得了佛?別天真了,遊俠,當我真的放下屠刀時,大概就是斷氣的時候了。」她冷冷地自嘲。「別胡說,小葳,有些事只是思想的轉變而已,你現在正用一扇窗在看世界,可是你不知道上帝其實為我們開了好幾扇窗,當你能試著去看看別扇窗戶時,你會看見不同的景物。這是我的經驗。」易俠君語重心長地說著自己的感慨。「我懂你的意思,不過,我正喜歡現在這扇窗的風景,短期內不打算換窗戶,可以嗎?」段葳的固執和她的智商不相上下。「隨你了,只要你快樂就好。」易俠君放棄規勸了,有些事除非自己想通,否則別人永遠幫不上忙。「好了,我還要忙……」段葳不客氣地道。

  「等等,上回朗青從美國打電話給我,提到一件事,她說,你一個人住那幢別墅她不太放心,問你要不要找個室友什麼的?」明知是多餘,易俠君還是問了。「室友?不必了,我一個人正樂個清靜。」段葳想也不想便拒絕了。一般人敢住進這幢鬼屋似的別墅嗎?更何況,她討厭與人接觸,何必多找個人來虐待自己?「我只是替朗青傳話,現在治安不好,你要小心點。」易俠君多少也有點擔心。「治安差就是你的責任了,易刑警,你不去維護人民的安全,還有空我我抬杠?」她順勢反諷她。「是是,都是我的責任,不浪費時間了,我要去吃沉拓買回來的披薩了。」易俠君被說得不爽,立刻結束談話。段葳莞爾一笑,吃披薩比抓壞蛋重要,要是臺灣治安全靠易俠君,那不就完了?被易俠君這麼一鬧,她連上網的興致都沒了,倒是心情變得不錯。

  想想會住進這幢別墅並認識佟朗青與易俠君,還真是一段機緣。

  二個心態不平衡且離經叛道的劣女不約而同住進這裡,居然能相安無事地過了兩年,然後一個個被人收服領走……她呢?誰敢收她?「上帝」嗎?

  手機又響了。

  但這回的響聲卻讓她的臉色微微一變,秀氣的細眉愈蹙愈緊。

  那是她母親馮素雲的來電。

  遲疑了好幾秒,她才接聽。

  「喂?」她的聲音疏離且冷漠。

  「小葳,在忙嗎?」馮素雲的聲音還是像人一樣細柔,只不過聽來總帶點畏縮的成分。「嗯,我很忙,有事?」那件事發生後,她和母親之間變得非常生疏,這是為何她總是一個人住,避著母親的原因。「明天……你賀叔又要替我慶生……你要回來嗎?」馮素雲道明來電的目的。「是嗎?又一年了啊,真快……」她看向桌曆,好心情又消失了。

  「我有一年沒見到你了……小葳,要回家哦,你若沒來,你賀叔會覺得奇怪……」馮素雲怯怯地拿賀允山當盾牌。「怎麼?都這麼多年了,你還怕他查出你女兒是個殺人兇手嗎?」她無情地道。賀允山是東方科技的總裁,他和馮素雲是舊識,七年前兩人再次重逢後,他便展開了追求,並承諾要照顧她們母女。能遇到像賀允山這樣的男人,段葳相信一定是老天可憐她母親受了太多苦而賞給她的報償。年近五十歲的男人,穩重、溫柔又多金,她完全可以理解母親為了保有這份遲來的幸福而對她總是懷有戒心的心情。如果讓賀允山知道她殺了她上一任繼父,搞不好他會嚇得拔腿就跑。

  「小葳……我不是這個意思……」馮素雲反駁得一點力量也沒有。

  「別擔心,我不會扯你後腿的,賀叔人還不錯,我沒有理由殺他。」她冷譏地說。基於以前的陰影,她對賀允山戒備又觀察了一年多才願意與他交談,只是也只能做到客氣相對的地步而已,她無法再相信任何人,即使賀允山待她很好,供她吃住上學,噓寒問暖,她依然保持著固定距離。「小葳!」聽她這麼說,馮素雲驚喘一聲。

  「這些年來我表現得還不好嗎?在賀叔眼中,我是個乖得不能再乖的好學生,品學兼優,獨立自主,我已經夠給你面子的了,媽。」十五歲那年以讀書為由,她搬出了賀允山的家,獨自租屋度日,她受夠了母親小心翼翼的防範模樣,好象她是洪水猛獸,隨時會表露原形,傷了賀允山似的。她乾脆遠離她「美好的生活」,免得她經常心驚肉跳。當初說好,她得在每年母親生日時回家探望為條件才能離家,而且要守規矩,要好好讀書,要……為了從母親監視犯人的眼中逃離,她做到了她種種的要求,在賀允山面前,她除了靜一點之外,看不出任何異狀。「我知道你這些表現全是為了我,也知道你的為難,可是我是真的關心你,我實在看不下去你這麼孤立自己,折磨自己……」「我哪有折磨自己?我日子過得挺好的。」她刻意用愉快的語調說。

  「不……你一點都不快樂……」馮素雲看得出她在壓抑,她怕她總有一天會崩潰。「活著本來就是件痛苦的事,何必一定要快樂?」她說得輕描淡寫。

  「你……都是我害你變成這樣的……」電話裡傳來馮素雲啜泣的聲音。

  段葳皺了皺眉,每次都這樣,說不到幾句就哭,為什麼母親這輩子只能用哭來向命運提出抗議?「我還有事……」她想掛斷電話了。

  「要來哦!小葳,一定……」母親的聲音隨著手機關機而消失,連同那令她頭疼的哭聲。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嘴角泛出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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