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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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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回事……”紀海藍愣愣地看著淺見時人像在回避什麼極度厭惡的東西一樣絕塵而去的身影。 “海藍?”熟悉的聲音從後頭傳來。 “啊,雅憶姐,你回來啦。”她回頭,發現是跨坐在腳踏車上的劉雅憶。 劉雅憶只是點點頭,又開口:“剛剛那位……是你口譯案子的雇主?” “嗯,是啊。”紀海藍發現劉雅憶的聲音似乎有些顫抖。“雅憶姐,你怎麼了?” 劉雅憶直盯著淺見時人疾行而去的挺拔背影,直到那道身影被出租車吞噬,才有些沙啞地開口:“海藍,他是不是姓淺見?是淺見家的長孫?” “我不確定他是不是長孫,但他是姓淺見沒錯,他叫淺見時人。”劉雅憶異常急切的語氣讓紀海藍有些困惑。“雅憶姐,你怎麼會知道?” “時人……”劉雅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輕輕地念出剛剛聽到的名字。 “果然是你……” 察覺劉雅憶的聲音有異,紀海藍一定睛,卻見素來性格恬靜不起波瀾的劉雅憶頰上兩行淚水如斷線珍珠般滑落。 “雅憶姐?!” 怎麼辦?她不小心又知道了一個更驚人的秘密啊…… 該問嗎?她真的憋到快內傷了。 還是算了,風衣男絕對不會回答的,說不定還會一怒之下開除她。 可是…… 在開往台中的高鐵上,照舊坐在靠窗位子的紀海藍看著窗外飛掠而過的景色,內心的煩惱達到一個頂點。 因為馬耀跟吉洛爺爺那邊還沒有消息傳來,他們暫時在花蓮也沒有什麼能拜訪的對象,於是這個週末他們就按著之前昭一爺爺給的聯絡數據,來拜訪一個現在住在台中、昭一爺爺就讀小學校時的台籍同班同學,也是花中的隔壁班同學。 淺見時人還是一樣坐在她身旁靠走道的位子,哢噠哢噠地打著筆記型計算機的鍵盤。 仔細觀察,雖然他大抵上長得像父親,但眉眼間還是有絲相像,尤其是那長到不該長在男人臉上的漂亮睫毛,雖然她到現在還是覺得很難相信…… 紀海藍回想起那天稍晚,劉雅憶下班後找她吃飯時告訴她的故事。 “時人……”劉雅憶一邊攪動面前的冰水果茶,淡淡說出藏在心中多年的秘密。“是我的兒子。” “我的天啊……”紀海藍忍不住驚呼出聲,覺得內心有如被丟下一顆核彈,一時間炸得她完全無法思考。 雅憶姐結過婚?生過孩子?那個孩子就是風衣男? 怎麼會?! 看出她的震驚,已由中午的意外相遇所受到的情緒衝擊中恢復的劉雅憶淺淺一笑。 “海藍,你不是問過我,為什麼當年我會從京都大學的博士班休學回來當日文系的秘書嗎?” “我記得你說,因為你逃跑了……”紀海藍試著從一片混亂的腦中理出頭緒。“所以,休學不是因為志趣不合,而是因為……”得出的結論雖有些驚人,卻再合理不過,解釋了她一直以來的疑惑。 “你猜對了,”劉雅憶平靜地點點頭。“因為我有了時人。” 果然是啊……但,後來怎麼又會變成這樣的? 也許是太久沒人能聽她訴說這段過去,劉雅憶像是忽然解開心裡那道上著沉重鎖鏈的回憶,開始侃侃而談: “時人的爸爸,是跟我一樣念京大,化學系博士班的學長,對臺灣很有好感,我們是在校慶十一月祭臺灣同學會擺攤的活動上認識的。他的個性開朗又真誠,完全不像一個大企業的公子,也很照顧初到異國留學的我,我們認識三個月之後就正式交往了。” 從劉雅憶溫柔幽遠的目光,紀海藍明白這份回憶依然甜美,她不想打斷這份美好,於是靜靜聽劉雅憶說下去。 “交往快滿一年的某一天,我發現我懷孕了。”劉雅憶啜了一口水果茶,然後繼續道:“這是我最愛的人的孩子,無論如何我都想生下來,所以我沒經過太多掙扎,就決定休學跟即將拿到博士學位的他登記結婚。婚後我跟著剛畢業的他搬回他福岡老家,我在家安胎,他則每天通勤去淺見化學北九州島市的辦公室上班。” 話說至此,劉雅憶的眼神卻突然一黯。 “雖然之前就知道他們家在福岡是個大家族,但我以為大部分的人都跟他一樣溫暖又好相處,沒想到我錯得離譜。未婚懷孕,又是外國人的我,一直無法得到傳統又排外的淺見家的認同,聽盡了很多惡毒的閒言閒語,一同出席家族活動也總是被當成空氣般無視,即使身為長孫的他也無法改變這個狀況。” “當年的我,還只是個二十來歲的女孩,實在受不了這種壓力,雖然他跟他父親一再挽留,但心灰意冷的我,終於在時人六歲那年辦了離婚。淺見家當然不願把孩子給我,打官司我也打不贏他們,最後我只好一個人回到臺灣。”她抬頭看著紀海藍苦澀一笑。“所以我說,我逃跑了。” “雅憶姐……” 並非當事人的自己雖無法輕易為整件事下定論,但紀海藍卻能感受劉雅憶語中深深的追悔。 是因為父母離婚的關係,風衣男才會變成一個這麼壓抑的人嗎? 生長在父母感情融洽的普通家庭的紀海藍很難想像淺見時人曾經歷過的童年,一時間覺得有些心疼起他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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