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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孫潛料定程盼兒不會給犯人用這種「相對舒坦」的死法,卻怎麼也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刑罰!還以為她至多用上淩遲就是極點。

  沒人知道,他簽字時,手都是微抖的。

  更讓人難安的是女皇的反應……

  盛輝皇朝當今女皇,今年也就長他兩三歲,卻著著實實是一大國之君,孫潛還記得金榜題名那年的瓊林宴上,薄施脂粉的女皇高坐臺上,端莊大氣,美而不豔的一女天子,渾身散發著泱泱大氣,不怒而威。

  雖然孫潛的官品還不足以上朝,至今也只見過錦文帝一次,他仍然確信自己國家的君主是個極其聰慧而強大的存在。

  錦文帝迄今尚未對此案發表過隻字片語,然而正因為如此,更顯聖意難測,教人坐立難安。

  女皇若是要追究,功過相抵還怕是輕了。

  孫潛在心中低歎一聲。然而不論最後如何,他還是決心為程盼兒扛到底了!不只是因為他一開始便允諾了她,更是因為……

  那日,他們去靜和庵裡給廖姑娘錄寫口供,程盼兒讓他在外面等著,自己獨自在房內與廖姑娘談話。進行到一半時,廖姑娘突地發出一聲淒厲尖嘯,孫潛還以為是發生了什麼意外,也顧不上程盼兒的囑咐,立刻沖了進去。

  進了門,只見程盼兒一腳跪在廖姑娘床前的腳踏板上,雙手放在痛哭不已的廖姑娘膝上。

  程盼兒仰著頭,聲音輕緩而堅定,「相信我,我發誓,必定還你一個公道。」

  庵中廂房素簡至極,堅定的諾言回蕩一室,也回蕩在他的心中。

  這一幕、這個人、這句話,此時此刻狠狠地在他心頭刻上一刀!

  那個人狠毒……偏又心軟。

  孫潛知道,他一輩子也忘卻不了。

  次日,孫潛一整個上午都處在漫不經心的狀態,工作一項也沒完成,好不容易才熬到了休息時間。

  「哈哈哈,孫兄。」一隻大掌重重拍上孫潛的肩膀,來者朗聲笑道:「你這次可真立了大功了。」

  原來是高世昌趁著休息時間特意找他來了。

  孫潛正思索著錦文帝不知為何沒有動作,一時猝不及防,身子不由得往前一個踉蹌。

  「原來是高兄。」孫潛見是這人,心中五味雜陳。

  當初他會去找程盼兒幫忙查案,就是高世昌提的議。對於這個人的人品,孫潛實在不敢恭維,可若沒有他,自己也不可能認識程盼兒,到頭來都不知道

  該惱他還是謝他?

  「你這次破了大案,將來若是升遷了,可別忘了提拔提拔哥哥啊。」高世昌一手攬著孫潛的肩,笑得活似兩人是親兄弟。

  孫潛不著痕跡地讓了讓身,抬手一拱,「高兄說笑了。」

  如今誰不知道「他」對採花大盜用了什麼酷刑,又有誰不曉得錦文帝不喜判官用刑有失仁德,高世昌這時來恭喜他,他都不曉得這人究竟是真的缺心眼還是故意的?

  「哥哥這次來,是要告訴你……」高世昌見身旁沒什麼人,突地又靠到孫潛耳邊,悄聲正要說些什麼,外頭卻傳來一個略高的聲音。

  「可是孫潛,孫大人?」一身藍色太監服,容貌白皙清秀,唇紅齒白的少年唇瓣含笑地踏進門來。

  孫潛眼尖,一眼便知少年不簡單。

  來人看上去大約就十七、八歲的模樣,秀氣無害得很,可旁的都不說,光從他身上穿的居然是四品太監的衣服,就明白地彰顯了他的身分。

  整個皇城裡也就只有一個四品太監,他就是跟在錦文帝身旁的總管大太監——嚴公公。

  盛輝皇朝開放,民間偶爾談談皇室的事,只要無傷大雅,一般甚無大礙,孫潛便聽說過這位公公的事。

  這位嚴公公相貌看上去似乎只是一名少年,但傳言裡,他與錦文帝同歲,今年至少二十七、八歲,還說他三歲就以童子淨身入了宮,五歲就跟了現在的錦文帝。說起兩人童年在太子府的相處,端是「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只不過騎竹馬的人是小公主殿下。

  雖說是有著過命交情,可孫潛不相信錦文帝會光憑感情,就重用一個人。

  他不敢怠慢,拱手便道:「下官正是孫潛,見過嚴大人。」

  朝中一般不喚此人公公,上上下下皆敬他一聲嚴大人,倒也不是因為他的身分而諂媚,是此人行為端方,為人寬厚,不論何事,皆給人留三分餘地,品德高潔之餘,也不知提點過多少人,誰也不想得罪這尊大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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