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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朕快樂嗎?」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她時常會語出驚人。但問他是否快樂卻是第一次,事實也是惟一的一次。

  從小到大,別人只關心他的衣食住行是否舒適,關心他的學業是否有了進步,關心他的政見是否與先皇一致,關心他是否肯定他們的努力、欣賞他們的才華:他們甚至關心他掉了幾根頭髮,多看了誰一眼,但從未有人關心他是否快樂。

  「和你在一起時,朕很快樂。」這是毋庸質疑的,每次和她見面之後,他都覺得無比快樂,然後暗暗地期待著下次相見。

  「那其它時候呢?」她聽出了他話中的未竟之語。

  「那你呢?你又有多快樂?」不甘被人這樣窮追猛打,他反問。

  「那咱們兩個不快樂的人,文個朋友吧!」她其實足想把兩人的關係界定在一個安全的範圍內。

  「我們不是早已經是朋友了嗎?」當時的他並不瞭解她的顧慮。

  很久以後,他明白了。他們不但足朋友,還是男人和女人。他們還有其它可能,比如情人,比如夫妻。只是她狡猾地將兩人的關係設定在友誼的範疇之內,並且時時地警告他,不可越雷池一步。

  其實他會與秦茯苓結交,並不只是因為她敢講實話,更重要的是她對他並沒有什麼野心。而且那時他以為他只會愛上像阮靈芝那樣美麗而又有女人味的女子,秦茯苓對他的感情生活造不成什麼威脅,他不可能對她產生不應有的感情。

  殊不知日久生情,當他真正明白了這一點的時候,一切都太遲了。他已經情根深重,就算是知道她有潔癖,兩人根本不可能更進一步,他仍癡心不改。

  樓下的腳步聲驚醒了沉醉於回憶中的他。腳步聲很輕,但很有規律,是她。擎天站起身來,躲人暗處,不一會兒,她上樓了。

  她還是穿著自己送她的斗篷,這個認知讓他莫名地開心。手上似乎拿著什麼東西,一身青色冬裝的地,更加地瘦削,鞋上沾滿了雪。

  他幾近貪婪地看著她打開房門,點燃燈火,猜測著她的每一個動作——她會脫下斗篷,脫下在外面沾了人氣的衣服,換上另外的一套衣服。

  燈光使她的側影投射到窗上,她的身影是那麼的孤寂,在別人合家歡樂的時刻,他們兩人卻都孤單得像是兩抹幽魂。

  樓下又傳來腳步聲,聲音極輕,聽得出來此人輕功不弱、他立刻將自己躲藏得更加嚴密,調整呼吸,他不想讓別人發現他。

  「茯苓,大師兄讓我把年夜飯送來了。」那聲音很熟悉,是東方無情,擎天松了口氣。無情只是輕功好,而內功較弱,所以發現他的機會並不大。

  來人走上樓來,最時興的發武,手工最精緻的衣飾和花俏得用孔雀羽製成的披風。除了東方無情,還有誰會這樣騷包,他的手裡還提著一個大大的食盒。

  「你把食盒放在門口,就快走吧。」屋內傳來茯苓清冷的聲音。

  「大冷的天,你就不能讓我進去暖暖身子嗎?」明知希望不大,無情仍極力哀求。

  「快滾,我一見你那件披風就頭昏。東方孔雀,你還是顯擺給那些雌孔雀看吧!」

  「喂,你識不識貨,這可是今年最流行的披風!」無情為自己辯護。

  「你滾不滾?小心我毒死你。」

  「好,我滾,脾氣越來越怪。」放下食盒,無情迅速離去。醫毒同源,茯苓的毒藥和她的醫術同樣厲害。

  擎天忍不住笑出聲來,茯苓的嘴巴還是那麼毒。

  「是誰?」走到門口,正要取食盒的茯苓大聲問道。

  「是朕。」算了,不躲了。擎天從暗處走出來,提起地上頗有分量的食盒,他推門而入。

  四目相對,兩人卻有恍如隔世之感——原來我竟是這般的想她(他)。

  他們的感情並不是狂風巨浪般的狂烈,卻如滴水穿石,一日日滲進兩人的骨髓中。一旦要強行剝離,心中的痛苦便更加地強烈。

  這種痛,在分離的這段日子中,無時無刻不折磨著彼此,也讓他們憔悴。

  「你……你還好嗎?」千言萬語竟全哽在喉頭,他只說得出這句話。

  「我……我很好,你呢?」秦茯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好,呵……我們這是在幹什麼?」擎天笑了起來,茯苓山愣,竟也輕輕一笑。

  兩人之間的尷尬,也隨著笑聲煙消雲散。但是,室內很快又陷入了沉寂當中,擎天將食盒放在屋內惟一的桌上。

  茯苓無言地打開食盒,取出裡面的酒菜。擎天動手幫忙,兩個人都想讓自己顯得很忙碌,可是再大的食盒裡面也不過裝了七八樣菜,一壺酒而已。所以很快,兩人都無事可做了。

  於是兩人都變成了三天沒吃飯的餓鬼——埋頭苦吃。菜很豐盛,也很美味,只是兩人根本吃不出什麼味道來。在兩人的努力下,不一會兒便杯盤狼藉。

  身為君王,他能將菜從食盒中完整地拿出來,這是拜他從小便喜歡和兄弟們野餐所賜。但收拾碗盤、洗碗,這種「高難度」的事,便不是他能勝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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