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念一 > 錦繡緣 | 上頁 下頁 |
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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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門「啪」地打開,左震幾乎是氣急地下車。剛才乍一看,還以為自己眼花了,那縮在門口的一團小小影子,居然是錦繡?!她跑來這裡做什麼? 「二爺!」錦繡驀然站了起來,卻不料自己的雙腿和膝蓋早已經凍得僵麻,一站起來,就猛地向前撲倒。 左震一把扶住她,觸手只覺得她的手臂冰涼刺骨。他的眉頭立刻打了結,「你在這裡等了多久?」 錦繡的牙關打著顫,「才……才一會兒。」 她又說謊。一會兒就凍成這樣一根冰柱?左震咬了咬牙,一手攬著她,一手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錦繡身上密密地裹緊,又隨手把她護在自己的懷裡,「先進去再說。」 雪亮的車燈照在他們身上,左震身後的車上,司機吃驚地張大了嘴巴。這——這是二爺嗎?!這是那個永遠淡然冷靜七情不動的二爺嗎? 錦繡在他懷裡尷尬地掙扎了一下。但是他抱得那麼緊,像是根本沒打算放手;而且這懷抱,真的是無法想像的溫暖,堅強而穩定,錦繡這一夜焦灼不安的等待,似乎都在這一刻得到了鎮定和安撫。 錦繡不禁抬起頭,只看見他的下巴,一夜工夫,連青青的鬍子茬都冒出來了,破壞了他一向斯文俊秀的氣質,反而添了幾分粗魯剽悍。 王媽睡眼惺忪地起來應門,左震一進來就吩咐:「先去煮碗姜湯來。」 王媽揉了揉眼睛,「啊?幾點了,怎麼連錦繡姑娘也來了……」 左震把錦繡扔進沙發裡,忍不住多少有點氣急敗壞,「你在外頭等,不會按門鈴?這種天氣,你穿這種衣服就跑出來,你到底長沒長腦子?」 「哎呀!你一直在門外等著啊?」王媽聽見,也跟著驚歎,「錦繡姑娘,不是我說你,又不是外人了,你要是想二爺、要見他,直接進來等他就成了,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還在外頭偷偷躲著?」 錦繡凍得蒼白的臉上,驀然湧起一片紅潮,「王媽你誤會了,我跟二爺只是、只是……」這種話要怎麼說才好,她轉頭尷尬地望向左震,以為他會解釋,卻不料正對上他專注的目光。 「你跟我只是什麼?」左震低聲問,似是調侃,卻又半帶認真。 錦繡忽然不知所措。王媽在誤會他,不只是王媽,外頭有多少人都在謠傳,他跟她的關係;沒錯,她在百樂門跟他共舞,也在寧園過了夜,但事情並不是外人想的那樣,二爺是二爺,而她不過是百樂門一個舞女而已! 他為什麼不解釋? 錦繡瞪著左震,看他的樣子,似乎並不把這誤會放在心上。 左震移開了目光,淡淡岔開話題:「你先說說,在外頭等了一夜、凍成這樣,到底是有什麼事?」 錦繡啞口無言。對啊,傻子一樣等了整晚,她到底在等些什麼? 慢慢地把眼睛從左震臉上移到他的身上,卻赫然發現,他袖口上一星半點不顯眼的殷紅——是什麼,是血跡?!她呼地站了起來,緊張地俯下身,捉起他袖口,「這紅的是什麼,一點一點的,啊,鞋子上也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左震一聲不吭,看著她緊張忙碌地上下打量、自言自語,最後,她終於抬起頭,那雙幽黑的眸子裡,盛滿了深深的擔憂。她喃喃地道:「你……你沒事吧。」 左震心口一陣緊縮。她在外邊凍了一夜,就是為了這個?她迷茫的眼裡,深深的擔憂,就是為了這個? 可是慢著。刹那失神之後左震驀然一醒。他不能再犯上次那麼荒唐的錯誤,錦繡所擔心的,應該是英東。就好像今天,她渾身濕透頭髮滴水,沖進七重天跟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二爺,你要救英少。 收斂了心神,壓著心裡的悸動,他勉強問錦繡:「你來,是不是想問英東的消息?」 她會答什麼,是或者不是?這一刻,他心裡竟然有少許微微的緊張,微微的矛盾。話已經問出口,才覺得自己荒謬,他希望錦繡怎麼回答,難道他希望,錦繡並沒有把英東的死活放在心上? 錦繡一呆。哦,對了!英少。她終於想起來了,自己是為了等待英少的消息,所以才會來這裡,「是啊,是啊。」她一迭聲地點著頭,「英少現在怎樣了?」 「還好,中了三槍,可是都沒傷著要害,命總算保住了。」他淡淡道,「現在大哥在照顧他,你放心,很安全。」 「中了三槍?!」錦繡卻忍不住跳了起來,「中了三槍,你居然說他『還好』?不行,我得去看他。」 左震開什麼玩笑!一個人連中了三槍,還怎麼可能「很安全」?就算是鐵打的,只怕都散架了。 左震沒有看她。心裡一層層湧上來的陌生滋味,像是苦澀。 「現在英少還在醫院,天亮之後才能過去。」他起身,掉頭往外走,「你先在這裡睡一會兒,等我回來接你。」 「你剛回來,就又要出去?」錦繡愕然,「怎麼還——啊、啊嚏!」她話來不及說完,一個噴嚏狼狽地噴了出來。 正好王媽端著熱騰騰的姜湯進來,一見她這模樣,趕緊放下姜湯,遞過條手帕,「著涼了吧!看你身上這衣裳,還都是濕的……」 左震停下來,不禁暗自歎了一口氣。真是輸給了錦繡,「王媽,你幫錦繡找件乾淨衣裳換上,叫她喝了姜湯睡一覺。」 「邵暉失蹤了,現在還沒下落,我急著找他。」左震回過頭,「你只要好好在這裡待著,就算幫了我的忙了。」 錦繡停住腳。邵暉,誰是邵暉?忽然想起,上次從寧園出去的那天早晨,碰見的那個黑衣的男人,蒼白冷峻如岩石,眼神卻又那麼溫暖。他一定是左震身邊最親近的人,不然此刻左震的眼裡,怎麼會有那麼深的憂慮? 淩晨時分,向公館。 一間書房,一張寬大的檀木書桌,隔開面對面坐著的兩個人。 左震一手支著額,「何潤生倒是已經招了。他說主使的人是連川,他在邵暉走私的貨船上動手腳,被連川拿住了把柄,所以用這個要挾他。石浩已經連夜抓了連川,現在還在審,這小子倒嘴硬,一口咬定,就是他自己出賣了邵暉和英東。」 向寒川揚起眉,「你認為,他沒說實話?」 「他說的那些,我一個字也不信。」左震微微苦笑,「何潤生是邵暉的人,捅了婁子怕犯在他手裡,所以出賣邵暉,這個說得過去;但連川一向不參與水上的買賣,他跟邵暉能有什麼過節,以至於寧可冒這麼大的險,非殺了邵暉不可?要說是貪圖什麼好處,我還真想不出來,到底多大的利益,叫他敢跟整個青幫作對。」 「再說,連川通過何潤生,知道邵暉的行蹤不算難;問題是他怎麼會去對付英東?要不是背後有人收買,他就算殺了英東,又能得到什麼好處?」左震接著道:「我懷疑,這件事背後不只是一個人、一股勢力,應該是幾撥勢力聯手、各有各的目的,大哥參與華商會主席之爭、英東修建跑馬場、長三碼頭壟斷水運,這些都可能是導火線。但現在搜集到的疑點太少,線索還是太模糊,我們總不能草木皆兵地四處撒網,這樣只能是浪費力氣,最後還打草驚蛇。」 「青幫裡頭有人家的暗樁,先得拔了他。不然我們做什麼也是白忙。」 向寒川點點頭,「那我等你消息。這件事就由你來安排,我這邊也會多加人手小心防衛,若是需要什麼幫忙,你只管開口。」 「不錯,目前我們所有的力量都只能用來防範。」左震若有所思,「何潤生已經露了底,連川也落在我們手裡,這消息很快就會傳到對方耳朵裡,他們一定會慌,說不定很快就會有行動。連川現在還不肯說,但我估計他也撐不了多久,如果他背後還有人,我倒想看看,他還能沉住氣到什麼時候。」 「我去醫院的時候,見過英東,也見了你那個小跟班阿三。」向寒川微笑,「聽說,你已經使過一次詐了?你叫阿三回來找石浩,不過是放了一個餌,其實釣的是何潤生這條魚;然後就來了一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真有你的。不過你怎麼知道,當時碼頭上,就有他們的人在其中?」 左震淡淡道:「長三碼頭是我的地盤,周圍的佈防我自己清楚,要是沒有人在裡邊接應,外人想進來偷襲,那簡直就是笑話。至於這個人當時是不是還留在碼頭,我也不確定;但他們對付的絕對不只是邵暉一個人,殺了邵暉不是目的。既然事情還沒有得手,必定有人在暗中觀察我的反應,盯著我的一舉一動……到底有沒有這個人,這個人是誰,只要試一試不就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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