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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荊劭簡直就要患上午餐恐懼症。滿屋子都是誘人的香氣,思甜跟竹青還一邊吃一邊嘖嘖讚歎,他就算再怎麼餓,也總是吃不下去。

  饑火中燒。又或者,是妒火中燒。沒出息到了極點,他居然跟竹青和思甜這兩個丫頭吃起醋來了!她們可以每天遊哉優哉地出入佛跳牆,可以在電話裡跟晚潮有說有笑,就只有他,眼睜睜地看著卻無計可施。

  好幾次都差點撐不住要去找晚潮,可是這成什麼話?她根本就擺明瞭跟他一刀兩斷。她喜歡跟誰來往就跟誰來往,喜歡為誰燒菜就為誰燒菜,他管得著嗎?

  終於到了下班的時候,荊劭一眼看見竹青和思甜正早早地收好了東西,準備往門外蹭。

  「慢著!」他叫住竹青,「這麼急,去哪裡?」

  「去對面啊。」竹青順口答,「我答應晚潮去試她的新菜。」

  「今天不行,你們兩個都留下來加班。」荊劭面無表情。

  「為什麼?!」竹青和思甜面面相覷。

  「外面一堆病人還沒走光,你們都近視了?看不見?」荊劭的語氣不善。

  「可是以前你一個人不是也可以應付……」思甜忍不住抗議。

  荊劭手裡的資料「啪」的一聲,重重拍在桌子上,「那是以前!今天不行。今天不加班也可以,明天後天你都不用再來了。」

  「你這……」思甜剛要跟他爭辯,竹青偷偷一拉她的衣角,在她耳邊小聲嘀咕:「算了,這個時候你幹嗎跟他來硬的?幫晚潮是要幫的,可也犯不著這樣找死嘛。」

  「哦。」思甜只好作罷,但是猶自有點不甘心,還在小聲嘟囔;「就會朝我們凶……那咱們不去了,晚潮怎麼辦?她今天晚上要招待客人、還要做菜、小沙又要出去送外賣……」

  「那也沒辦法,佛跳牆剛剛開業,鋪子租金又那麼貴,怎麼請得起夥計。」竹青歎口氣,「我看晚潮手裡的錢就快不夠周轉了。」

  她們兩個在牆角小小聲地說話,荊劭全神貫注地豎起耳朵聽。表面上是正襟危坐地寫著方案,其實一口大氣都不敢多出。她們說什麼?晚潮的佛跳牆不夠錢周轉?

  她到底懂不懂做生意啊?明明就沒什麼錢,還敢開店!

  「荊醫生——」旁邊正在等他診斷的病人,疑惑地看著他的筆尖在紙上停頓不動,他怎麼了?

  荊劭終於忍不住咳嗽了一聲,問竹青:「你剛才……說什麼?」

  「沒有啊。」竹青否認,「我在勸思甜留下來加班。」

  荊劭只好咬咬牙,要忍耐。這會兒工夫跟她們打聽晚潮,叫他面子往哪兒擱?再說,他明明知道,問了也沒用,她倆哪會透露晚潮的消息給他?

  他身邊那位舉著腿一動也不敢動的老兄,急得汗都快下來了,今天荊醫生是怎麼了,他沒事吧?明明叫他過來換藥,腿都舉了半天,他都好像沒看見!「荊、荊醫生……」他不得不再次小聲提醒荊劭。

  「什麼事?」荊劭回過神,按下心裡的浮躁,鎮靜地看了一眼對面的病人,「藥換完了嗎,慢走,換下一個。」

  「荊醫生!」對面那位終於忍無可忍地慘叫,「還根本沒輪到我換藥啊!」

  「哦。」荊劭尷尬地站了起來,「那……換藥是吧,這邊來。」

  竹青跟思甜傻眼地看著他,這個玩笑真是開不得了,再這麼下去,非鬧出人命來不可。竹青搖了搖頭,歎息:「你看看荊,真是……唉。」

  思甜拿出手機,「我給晚潮打一個電話。」

  對面佛跳牆的廚房裡,晚潮正在把點心坯子放進烤箱裡,按了開關,卻忘了按下定時鈕。看著烤箱上紅色的指示燈亮了起來,忽然想起那天夜裡,荊劭在沙發上抽煙,那紅色的煙頭在黑暗裡一閃……為什麼每一件事每樣東西,都好像能令她想起,跟他在一起的時候,那些莫名其妙的細節?

  靜靜地靠著烤箱發呆。都已經一個星期了。開這間佛跳牆的時候,不過是開給荊劭看的;可是真的開業了,生意居然比預計的好很多,甚至已經有人開始打電話訂桌子了。現在外面就還有一桌客人,他們觥籌交錯的熱鬧喧嘩,隔著廚房門都能聽到。

  可再怎麼熱鬧,也不能叫她歡喜,因為她等的那個人,還一直沒來過。

  「嘀——」大圍裙的口袋裡,手機在響,掏出來一看,又是思甜。她在那頭歎氣,「晚潮,你到底還要等到什麼時候啊?都一個禮拜了!我看你那個計劃還是放棄好了,荊劭那傢伙怕是怎麼也想不明白,到時候你們兩個還沒進展,診所已經亂成一鍋粥了。」

  晚潮頭大起來,「他又找你們麻煩啊?」

  「豈止是找麻煩而已,他叫我跟竹青留下來加班,還差一點就把我炒魷魚了……我怕你還沒等到他,我就已經先掛了。」

  「我也就快沒招了,就最後一天,過了今天,如果他還是沒動靜,我就放棄。」晚潮咬了咬嘴唇,輕輕關上電話。

  思甜說得沒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她真是等夠了,這輩子所有的耐心,都在這幾天工夫裡消磨得一乾二淨。只要過了今晚,明天就一定找上他診所!他就只不過想要做朋友?好啊,那就做朋友好了,這只豬,等他聰明起來怕是要下輩子了。

  回頭看一眼炭火爐上那罐湯,小小一點微藍的火苗,靜靜舔著壇底,打開蓋子看看,湯色清澈如水,可是濃香已經四溢開來。準備了這麼多天的佛跳牆,火候終於差不多了。所有的材料,都挑最好的買;單是骨湯就要提清好幾次,真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了什麼,花這樣的心思。

  「小沙!」晚潮揚聲叫,「送外賣——」

  就一次,最後一次,要是再看不見荊劭的話,就再也不打他的主意!

  已經八點了,荊劭診所裡擠擠攘攘的病人,終於慢慢地散了。

  思甜和竹青還在忙著收拾藥品器械,荊劭擦了把額上的細汗,拉把椅子坐下來歇口氣。不知怎麼了,胃裡隱隱作痛,中午那盒外賣早就冷了,還在桌角擱著。晚潮真是把他的胃口養嬌貴了,什麼毛病不好學,學會挑食!

  晚潮……她在做什麼?窗子對面,隔著街,佛跳牆正燈火通明。

  「叮——」門外有人按鈴,他回過頭,潔淨的落地玻璃門外,是小沙那張笑容可掬的臉,手上還墊條毛巾,捧著一個大肚陶罐。

  思甜剛從配藥房出來,還來不及過去開門,荊劭已經「呼」的一下站起來,一把拉開門,「又是你!」小沙嚇了一跳,囁嚅地答:「對啊……思甜姐不是說加班嗎?我來送湯給她。」

  思甜趕緊過來招呼小沙,「快進來,嗯,真的好香,這又是什麼?」

  「我們的招牌菜,佛跳牆。」小沙趕緊雙手奉上陶罐,「晚潮姐還說,有個典故呢,什麼……壇啟葷香飄四方,佛聞棄禪跳牆來,對,就是這句。就說這道湯煮出來的味道實在太誘人了,就連廟裡的神佛都會丟了經書跳牆出來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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