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念一 > 佛跳牆 | 上頁 下頁
二十七


  「我怎麼覺得你們兩個好像在演雙簧?一搭一唱的還這麼默契。」荊劭蹙起眉,懷疑的感覺逐漸爬上來。她們兩個真被晚潮帶壞了,居然學會跟他耍花樣!可是沒理由啊,前天才剛剛給她們加了雙倍薪水,思甜還發誓要為了診所赴湯蹈火、肝腦塗地,話音都還沒落,就又開始偷懶了。

  「荊醫生!都到了開診時間了,怎麼還不開門?」外面有人等得不耐煩,「我們從一大早就來排位子,等了半天了!」

  荊劭還沒來得及安撫一下,就聽見外面街上忽然一片敲鑼打鼓,鞭炮齊鳴。

  這誰家辦喜事啊?荊劭向窗外看了一眼,真誇張,連鼓樂隊都請了來,還這樣大肆放鞭炮,弄不好待一會兒連消防車都被驚動來了。

  竹青和思甜對視一眼,「荊!我們這就走了,這邊交給你沒問題吧!」

  荊劭一回頭,還來不及說話,她們兩個的背影已經飛快地閃出門外,阻攔不及。

  「李思甜——」荊劭徒勞地叫了一聲,忍不住挫一挫牙關,這兩個丫頭都瘋了嗎?居然就這樣一起蹺班?要是不扣光她們這個月的紅包,以後他這個老闆都不用混了!看樣子,得趕緊找幾個人手回來幫忙,就指望他一個人孤軍奮戰,診所早晚也要關門大吉。

  可是最近真的太忙了,幾乎就連吃飯喝水的時間都沒有,更何況還要到處打聽晚潮的消息……

  想起晚潮,荊劭再也忍不住,暗暗歎了一口氣。

  不習慣。驀然發現,整個生活突然變得不習慣。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跟晚潮混得爛熟的,其實他跟她,兩個人完全不搭調。認識她之前,他根本不知道最新一季流行哪一款洗浴用品、不知道龜背竹要隔幾天澆一次水、也不知道十七樓B座的鄰居原來有一對雙胞胎。

  跟晚潮在一起混久了,日子忽然變得有聲有色熱鬧忙碌起來,要學習應付她的耍無賴,要提防她偶爾獻殷勤的背後到底有什麼小花樣;抽煙的時候會到處找不到打火機,最後在臥室床底下發現它被綁上一張「吸煙有害健康」的紙條;早晨出門的時候,會有人含著牙刷警告他,「回來晚了要你好看」;為了一條魚是清蒸還是紅燒,她也會跟他爭得面紅耳赤,不可開交。

  真不敢相信,他荊劭也有這樣的一面。完全就是一個他不認識的他自己!

  這種改變來得太快太強烈,以至於晚潮忽然一下子遠離了他的生活,日子會過得這麼不習慣。屋子裡忽然變得沉寂黑暗,開門的時候再也沒有撲面而來的溫暖燈光,沒有聲音,也沒有晚潮大搖大擺地出現在眼前,一天三餐恢復吃泡面跟罐頭,下班之後再也不用急著回家。這種日子,他已經過了不知道多少年,怎麼現在一下子,就覺得陌生起來?

  常常在寂靜裡,忽而聽見晚潮房間裡好像有動靜,好像她就要套著他的大襯衫,懶洋洋地從門口晃出來,對著他氣頤指使:「廚房的水龍頭壞了,還不趕快去看一看?」

  但是沒有。一切奇怪的幻覺,都是因為四周太過份的安靜。

  晚潮,謝晚潮,他真是出了毛病,居然每天每天,對這個名字牽腸掛肚地想念。

  她的臉還沒有完全復原,不知道懂不懂得按時更換矽膠貼片?有沒有去好一點的醫院做個複查?她現在有沒有地方住?平常小氣成那個樣子,買菜的時候都會跟小販堅持立場砍價到底,不知道會不會捨得多花一點錢,租間好點的房子。

  「劈裡啪啦!」外面又一波的鞭炮聲,驚天動地地響起來。荊劭震了震,忍不住蹙眉,開個業而已,有必要這麼招搖嗎?還嫌他不夠煩?

  歎口氣看看外面,街對面,那排正對著診所的店面,正有一家在慶賀開張,一圈人正圍在那裡放鞭炮,掛招牌。荊劭回過神,外面還有一大群人在等著他開診,都是沖著他來的,心情再差,也不能耽誤了診所的生意和他們的病。

  可是,剛剛回過頭在辦公桌前正襟危坐,按鈕打開候診室的電動玻璃門,忽然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剛才,剛才看見的那幾個背影,怎麼恁地眼熟?

  忍不住再度把目光轉向窗外,荊劭的目光忽然在街對面凝住了。那是家什麼店?看上去很小的樣子,窗子和門都是玻璃的,有一格一格白色的木格,門口搭著個小小的藍色遮陽蓬,窗下放著張復古的木質長椅,深秋的陽光金黃溫暖,灑在上面,美麗如同油畫裡仙德瑞拉的小木屋。

  圍著店門口,正在七手八腳地掛招牌的那堆人,居然……居然……謝晚潮?!

  荊劭一把推開了窗子,迎面而來是鞭炮燃盡的硝煙味,熏得他一陣喘不過氣來,沒錯,是晚潮!他這一陣子正滿世界找的那個,沒心沒肺的謝晚潮。

  只隔一條街,就在他對面,晚潮正在背對著他打量剛剛掛上去的招牌,那招牌上面只有三個珠圓玉潤的大字,「佛跳牆」!

  什麼叫佛跳牆?她在這裡做什麼?荊劭看見站在晚潮旁邊的竹青跟思甜,她們不是說朋友開店,所以請假跑去祝賀的嗎……朋友開店!他心裡一跳,不會……那個所謂的朋友,就是晚潮吧?!一定是。除了她,還有誰,會讓竹青跟思甜這麼大的膽子,蹺班跑去幫忙?

  她開店,就在他對面,連竹青和思甜都知道,就只有他一個,被蒙在鼓裡!

  晚潮那個背影,穿著清爽的白襯衫和粗布裙子,陽光照在她柔軟的頭髮上,泛起一層美麗的光澤。這還是頭一回,看見晚潮也會穿裙子。也許就因為這樣,那個溫暖熟悉的背影,在這一刻,在他遠遠地眺望裡,忽然帶來一陣陌生的心動。

  其實跟晚潮在一起的時候,真的很少留意她的背影,所以不知道原來是這麼的好看。倒是她,總在他背後嘀嘀咕咕,大聲小聲的。

  竹青跟思甜一左一右在她的身邊,不知道誰說了一句什麼,三個人一齊笑彎了腰。荊劭不由自主地蹙起了眉頭,她就這麼開心?完全把他忘在腦後?難道這些日子,就只有他一個人在這裡坐立不安地惦記著,就只有他一個人心煩意亂?

  是啊,沒錯,忘記他,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的事。不然還能怎樣?他只不過是她的醫生而已,充其量算得上是個朋友,即使那天沒有鐘采這回事,晚潮也遲早都要搬走的。怎麼可能,她會留在他身邊一輩子?錯的那個人其實是他,明明平靜清閒的日子,怎麼就不肯好好地過?嫌泡面太難吃,嫌電視節目太無聊,嫌房子裡太安靜……到底他是怎麼了?

  看看現在,晚潮已經在對面開店了,他還傻瓜一樣到處打聽她的消息。她開店,不關他的事?不用他幫忙?宋竹青跟李思甜的腦袋裡,到底都裝些什麼東西,事情都到了這種地步,居然還瞞得他滴水不漏。

  謝晚潮,她有種,居然真的就只當他從來不認識!

  「喂!邢醫生!」有人突然在他身後,大力地拍他肩膀,「外面有什麼,看了這麼半天?」

  荊劭一回頭,背後一張紅光滿面圓圓胖胖的臉,正笑得眼睛都不見了,「這些年原來你跑這裡躲著來了,難怪我回中心醫院去找你,都沒人知道你下落。」

  荊劭不禁愕然,這是誰?明明不認識,還說得這麼熟絡,兼且熱情萬丈地拉著他的手,就差沒撲上來擁抱了。都不等他回答,這位老兄還在那裡滔滔不絕地說下去:「幸好前些日子,遇見一個朋友,他說這邊有間診所實在不錯,只動一次刀,就治好了他這些年到處奔波也沒治好的老毛病。正好我這陣子也頭疼,就問了一下是哪一家,結果他說是荊劭外科診所!呵呵,總不會是同名這麼巧吧?所以我二話沒說就跑來看看,嘿,運氣還不錯,真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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