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念一 > 大雪滿弓刀 | 上頁 下頁 |
四十四 |
|
楊昭一怔。是嗎,又一年的大雪之日。已經三年了,時間過得真快。風煙……一個許久不再有人提起的名字,輕輕浮上心頭,帶來一陣溫柔的刺痛。 她墓前總有一杯酒,他天天都去換,無論再忙,都不曾忘記過,要陪她坐一坐。 時間久了,竟成了習慣,就連對她的想念,也成了習慣。那些刻骨銘心的往事,沉在心底,總是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候浮上來。春天花開了,想起她的笑,冬天下雪了,想起她的話;點點滴滴,清晰如昨日。 「指揮使,咱們走吧。」身邊的劉進小聲道,「洛大人也快要到了,正好去迎他一段路。」 「哦。」楊昭回過神來,想起今天是洛千里來關上探訪的日子。洛千里舊時是他身邊的得力幹將,曾經在川陝總督吳信鋒那裡待了幾年,探察吳信鋒貪污的罪證。現如今,他已經取而代之,當上了川陝總督,也是個封疆大吏了。 「駕!」馬蹄飛揚,就要出關而去。 楊昭的目光,在人群中不經意地一掃,卻突然心裡一動,好像有樣東西,十分眼熟,在他眼前一晃而過。 是什麼? 馬已經奔出了好幾十丈,楊昭突然猛地勒住了馬。記憶裡一面黑底繡金,紅色鑲邊,當中金絲繡著猛虎的旗幟,躍然而出! 那是三年前,他帶著虎騎營出關打仗之時,虎騎營的戰旗。 麓川之戰結束以後,因為虎騎營損傷過半,元氣大傷,他讓佟大川把剩下的人馬都帶回了京城,禁軍事務,也一併交給了佟大川代管。這三年來,他從來沒有再見過這面戰旗,為什麼,剛才那一晃眼,依稀看見了這熟悉的圖案? 劉進沒提防楊昭突然停下來,已經馳出了前面老遠,才又急忙勒住馬,掉頭回來:「指揮使,怎麼啦?」 楊昭道:「我好像看花了眼,剛才——不成,我得回去看看。」 「啊?那洛大人怎麼辦?」劉進怔了一下。 「你和石英去接他就是了,回頭我在關上等他。」楊昭掉轉了馬頭,向來路上奔了回去。 那群人還在排著隊準備過關,楊昭放慢了馬,在人頭簇擁裡尋找剛才看見的東西。 在這裡! 他的眼睛驀然定住,在各色各樣的挑擔和背簍裡,有一塊繡著虎的絲巾,正搭在一方籠屜的上面。那虎的繡像,無論是底色、鑲邊、絲線,還是模樣神態,都和當年虎騎營戰旗上的那一幅,一模一樣。 這不會是巧合吧?難道還有虎騎營的人流落在民間? 楊昭下了馬,從人群後面擠了進去,一把抓住那籠屜的主人,「請留步。」 「誰呀?」那人不耐煩地回頭,卻立刻呆了一下,「是,是——」他該不會眼花了吧,剛才看見的那個楊指揮使,就站在他的身後。 「有件事,想請教一下。不知道你這條絲巾,是在什麼地方得到的?」楊昭打斷了他的好奇。 「買的唄。」那人順口道,「上個月小兒子過周歲,屬虎的,我就買了條絲巾給他,怎麼?」 楊昭疑惑地重複了一遍,「買的?」這怎麼可能。 「是啊!就在寧遠集市上。有個小酒館,也代客做點小買賣,什麼枕頭套、絲巾、茶壺之類的,都有。」 楊昭蹙起了眉頭,是什麼地方不對勁,他怎麼——怎麼覺得心開始跳得快了。 「那個酒館叫什麼名字?」 「挺有意思的,叫什麼——」那人側頭想了想,「哦,對了,金不換。」 金、不、換?! 楊昭身子一震,整個人都呆住了。 「你說這名字有多奇怪,好好的酒,賣四文錢一斤,怎麼就金不換了?」那人還在當笑話說著,「看人家對面那間,名字多響亮,叫『十裡香』……」 他的話音未落,楊昭已經不見了。 「哎,人呢?」他揉了揉眼睛,「哪去了?」 金不換,金不換! 楊昭策馬飛馳,疾風撲面而來,他卻渾身都像是著了火,握韁的手竟不由自主地在發抖。 三年了,他沒有再聽過這三個字。 風煙,是你嗎?抑或是你的魂魄,不肯離去,還在這片大漠上流連? ——不離不棄,生死相依。這句烙在他心裡的話,此刻又出現在眼前。當時是怎樣刻下了這兩行字,風煙唇邊的微笑,還歷歷在目,他沒有一天忘記過。 寧遠市集在這一帶也算有名,可他從來沒來過。到了這裡,只見縱橫交錯的一大片店鋪和攤販,打量了半天,也沒見有「金不換」這三個字的招牌。 「老伯,請問,這裡有一家叫做『金不換』的酒館麼?」楊昭攔住了一個過路的老人,開始打聽。 「金不換?沒有……沒聽說過,我不喝酒的。」 楊昭的心裡沉了沉,是不是他剛才聽錯了,那人說的酒館名字,不是金不換,而是別的什麼。 心裡想著,卻又攔住了一個路人,「請問有家酒館叫金不換麼?」 「不知道!」 一滴汗沿著楊昭的額角滴下來,看見旁邊有家酒館,打著「杏花村」的招牌,立刻轉身沖了進去。 「客官請坐!」店小二端著酒壺迎上來,「是喝酒還是沽酒?小店這裡好酒多的是,關內……」 「我想問一問,附近有沒有一家酒館,叫做金不換?」楊昭等不及他的囉嗦,打斷了他的話。 「你這人!」店小二開始不悅了,「你進店裡來,到底是買酒還是問路啊?不知道!」 「啪!」一錠銀子拍在桌上,銀燦燦的,足有十兩重。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