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念一 > 大雪滿弓刀 | 上頁 下頁 |
四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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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小晚呆住了,他什麼意思?皇上的封賞,這樣無上的榮耀,他都看不進眼裡?難道他真的不想回京城了麼?那他的權位,他的前程,他這麼多年流血流汗打下來的這一切,就灰飛煙滅了,他到底明不明白啊! 「為什麼?」趙舒先沉不住氣了,是他聽錯了吧? 「我想留下來守劍門關。」楊昭終於抬起頭,「你們跟蕭帥一起回去覆命吧。」 「可是——」趙舒張大了嘴巴,「這麼荒涼的地方,又這麼冷,大夥兒都巴不得早一天回去呢。守關的事,自然有下面的人來安排,還用得著楊督軍,以都禦指揮使和甯西侯的身份,親自來戍守邊關嗎?」 楊昭是不是糊塗了!朝廷流放犯人,往往判個發配充軍,叫他去戍邊,而楊昭他是什麼身份,怎麼能做這種事! 「劍門關是多少兄弟的命換回來的,你算過沒有?」楊昭的聲音仍然是沙啞的,「我不守著它,怎麼放心。」 袁小晚突然插口道:「只怕,指揮使真正想的,是守著陸風煙吧。」她的語氣是冷的,仿佛帶著點指責。 楊昭眉頭微皺,「是又如何?」 「可是陸風煙已經死了!」袁小晚忍不住衝口而出,「劍門關下只有她的墳墓而已!」 「袁姑娘!」趙舒阻攔不及,暗暗跺腳,這個袁小晚,怎麼可以這樣口無遮攔? 楊昭卻沒有動氣,「是,你說得不錯。所以我才要留下。」既然帶不走風煙,那麼他只有留下來。 袁小晚呆住了,這也算理由?風煙死了,他不遠遠地離開這片傷心之地,還要留下來給這段感情陪葬?!一陣寒意,慢慢地浸上她心頭,原來楊昭,註定不會屬於她。 風煙活著,他是她的;風煙死了,也是一樣。 可是這千里風霜的邊關啊,除了黃沙,除了風雪,還有什麼?她不相信,楊昭怎麼能把這裡,當成是天底下最溫柔繾綣的地方! 也許過些天,半年,一年,時間久了,往事慢慢地淡去,他心上的傷口漸漸平復,就會回心轉意。到了那個時候,他就會記得,京城是如何的繁華熱鬧,江南是如何的秀麗宜人,無論什麼樣的女人,他只要招招手就可以得到——這一切,難道比不上關外苦寒裡的一座孤墳?她相信,總有一天,他會回去的。 時光荏苒,關內的春風去了又回,已經三年,關外的大漠卻依然沉寂。 三年了。 昔日曾經被鮮血染紅的麓川大地,已經再也找不到戰火的痕跡。天氣晴朗的日子裡,成群的商隊從這裡經過,駝鈴悠閒地搖曳,沒有人會記得,當年這裡曾經有著怎樣的慘烈。 劍門關已經修葺一新,防衛加固了好幾倍,真正成了雄關似鐵。 「吱呀」一聲,城門終於打開,在門外等了半天的商販和百姓紛紛挑起擔子,背上包裹地排隊進關。今天是寧遠市集的日子,每月初一、十五,關內關外的商販們就開始忙著往這裡趕,帶的各色貨物更是琳琅滿目,什麼牛啊馬啊,雞啊羊啊,毛皮、絲綢、茶葉、瓷器、糧食、酥油、米酒、粗鹽、香料……一齊湧進了寧遠市集。 「排好隊,排好隊!不要擠!」守關的一個參將正在指揮人群出入,大聲吆喝著,「不准販賣官鹽官銅,不准在市集上酗酒鬥毆,聽見沒?」 都是些例常的官腔,自然沒有人聽進耳朵裡,人潮擁擠依舊。 「讓一讓——讓一讓!」幾匹馬「踏踏」的蹄聲遠遠傳來,有人在馬上招呼著守門的參將,「老彭!讓條路出來,指揮使要出關——」 「哎!」老彭響亮地答應著,匆忙疏散人群,「大夥兒都退兩步,給指揮使讓條路過去。」 嘩啦——人群霎時間向兩邊散開,整整齊齊地閃出了一條通道。許多個腦袋伸長了頸子張望著,竊竊私語——「來的是楊指揮使呀?」 「不然還能有誰?」 「快看看長什麼樣子!」 「長什麼樣子也沒你的份兒……」 「啐!」 在西北,從祈州、紫荊關,到麓川、寧遠、劍門關,千里之內,不知道楊昭的,簡直挑不出幾個來。 他的身份,他的戰功,他和一個叫陸風煙的女子那段故事,從軍中傳到民間,幾乎成了傳奇。一半是敬佩,敬佩他保邊關、平戰亂的功績;一半是好奇,一個都禦指揮使,一個侯爺,他到底為什麼留在這片大漠上? 隨著馬蹄聲近,人群中的私語更加嘈雜了,聽上去嗡嗡的一片。 「天呀,我看見了,哪一個是?有三匹馬呢。」 「是左邊的吧?好像又高又壯的,可惜看不清臉……」 「是中間的,他是指揮使,當然在中間!」 「中間?不行了,我腳尖都酸了……」 另一個聲音是女子的,「來了來了,是當中的那一個嗎?不會吧,真的好——英俊——啊。」 「陶醉啦?」 有人取笑她,「回家照照鏡子吧,就憑你?」 「別鬧,噓。」 「哎呀,他左邊額上好像有道疤痕……」 「是嗎?我怎麼看不出來?」 「有的有的。不過,這道疤痕一點都不難看,還有點滄桑呢。」 「花癡……」 在嗡嗡的私語聲裡,三匹馬已經到了關前。 老彭一臉笑容地迎過去行了個禮,「指揮使,出關啊?」楊昭在馬上點了點頭,「天氣不錯,出來走走。」 「是啊是啊,天氣不錯。」老彭雞啄米般地附和著,「今年天暖,按節氣算,都大雪了呢,看這冰還沒封上。」 ——大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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