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念一 > 大雪滿弓刀 | 上頁 下頁 |
三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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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滄,再派人出去打探。」蕭鐵笠終於開了口,眉頭擰成一個結,「無論如何,請楊督軍即刻回營議事。找尋風煙的事,交給其他人辦。」 「可是,聽說……楊督軍和風煙姑娘……」韓滄有點為難地開口,雖然時間緊迫,可這種情形下,讓楊昭回來,也未免有點不近人情。 蕭鐵笠深深歎了一口氣,「武戰亡,文諫死,做了將帥的人,穿上這身戰袍鐵甲,就由不得你了。楊昭是個明白人,他這都禦指揮使,也是一刀一槍打回來的,其中犧牲了多少東西,只有他自己心裡有數。這一次,戰局勝敗攸關,他會回來的。」 話音未落,帳外已經有人飛奔著來報:「回蕭帥,楊督軍、葉將軍和趙將軍他們回來了,還有寧如海和陸姑娘,也一併回營!」 消息擲地有聲,蕭鐵笠猛地回過身,韓滄更是喜動顏色,這下可好了,有驚無險啊! 「快請過來。」蕭鐵笠連聲吩咐,「快去。」 「不用請了。」帳外是楊昭的聲音,清晰淡定,「出營倉促,來不及派人過來知會一聲,蕭帥莫見怪。」 帳簾一掀,楊昭已經站在眼前,暴風雪中徹夜的奔波,他臉上有疲憊之色,可是神采依舊,英挺依舊。 蕭鐵笠凝視著他,兩雙佈滿紅絲的眼睛有片刻靜默對視。慢慢地,蕭鐵笠臉上刀刻般的皺紋越來越柔和,眼底浮上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暖笑意:「你回來了。」 楊昭唇邊也緩緩掠過一絲微笑,這淡淡笑意,在他的臉上,仿佛有種震動人心的力量。 過往的種種,兩個人都一字未提,可是那種瞭解的氣息,卻在靜靜蔓延。 「風煙也回來了?」蕭鐵笠又問。 「她沒有大礙,只是需要休息。」楊昭走到沙盤旁邊,「聽趙舒說,瓦剌阿魯台和兀良哈的人馬已經集結,知道不能再耽擱,所以就直接過來了。」 「他們的意圖,是正面進攻,直襲紫荊關,所以才會這麼大動干戈。這一次,只怕是決勝的一戰。」蕭鐵笠也看著沙盤,「你的意思是……」 楊昭點了點頭,「我跟你一樣。朝局動盪,咱們也拖不起了,這一仗早晚都是在所難免。」 「我想正面迎敵。」蕭鐵笠沉吟了一下,「麓川是平漠地勢,騎兵是主力,就用精銳營騎兵和你的虎騎營打頭陣吧,你看如何?」 楊昭注視著沙盤上被密佈在麓川各個要塞的鐵制小旗,拔起其中一支,插到紫荊關的位置。他的聲音冷靜而清晰,「我原本就有這個打算。虎騎營原來是打先鋒出身,臨戰之際殺傷力極強,可以衝破瓦剌的防線長驅直入;但是這種打法,很耗體力,後面必須有強大的後援隨著跟上,才能直擊敵軍的核心。如果我沒有估計錯誤的話,他們佈防最嚴密的應該是右翼,所以精銳營、虎騎營就要合二為一,從左翼迎敵。 「而紫荊關的重要性,也不容忽視,戰場上瞬息萬變,我們不得不做萬全的準備。 我想把葉知秋那一營人馬留下,駐守紫荊關,萬一兵敗,還有他守護紫荊關的安全,以免臨時撤回守城,亂了陣腳。」 蕭鐵笠靜了半晌,把他這番話在心裡掂量了幾遍,終於深吸了一口氣道:「也罷,就按你說的辦。但葉知秋撤回了紫荊關,少了他們這兩萬人,中軍的力量就難免會削弱些。」 「我也考慮過這一點,但中軍吃力,總比紫荊關空城好些。如果是短兵相接,以韓、趙兩營和鐵槍營的實力,贏面仍然很大;如果戰局有變,瓦剌另有佈置,就算多了葉知秋一營的兩萬人,只怕也扳不回局面,只有增加傷亡。」楊昭說到這裡,停了一下,「打仗的事,總有顧此失彼的關口,我的經驗就只有一句話。」 「是什麼?」蕭鐵笠抬起頭。 「兩害相權取其輕。」楊昭只說了七個字,卻聽得蕭鐵笠身子一震。 戰事變化多端,但千變萬化不離其宗,這中間總有些鐵一般的定律,是靠血與火錘煉出來的。道理並不複雜,甚至可以是很簡單,重要是怎麼用。 蕭鐵笠再次正視楊昭的臉,心裡百味雜陳。楊昭年紀尚輕,卻在數年內三次平叛,軍功赫赫,從一個參將扶搖直上,坐到都禦指揮使的位子。而他蕭鐵笠,打了一輩子仗,資歷年齡都遠在楊昭之上,卻差他一頭,平心而論,出征西北之前,他到底是心不甘,意不平。 但到如今,他才頓悟,打仗,也和任何事情一樣,是有天分的。楊昭就有這個天分。一個帶兵的統帥,他最重要的地方,並不是過去打過多少勝仗,而是他臨戰的狀態。一場兇猛的惡戰就在眼前,可是楊昭對戰局的把握穩定而清晰,取捨之間,絕不猶疑,只憑這一點,就讓他折服。 只是,正如楊昭所說的,戰場之上,瞬息萬變,隨時都有可能發生不可預測的巨變,誰又敢肯定,這決勝一戰的結局呢? 午飯擺在桌上,已經漸漸變冷,還是連筷子也沒有動過一下。 風煙坐在床頭,正在跟一團針線奮鬥。 她就是不服氣,連四弦弓都使得,小小一根針就會使不得?可事實就擺在眼前,那巴掌大小的一塊布,幾乎穿上了幾千幾萬針,可還看不出來,繡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風煙——」聲隨人到,來的是楊昭。 剛從蕭鐵笠的帥營出來,他沒回虎騎營去,就直奔風煙這邊,早晨有寧如海和趙舒他們送她回來,他知道不會有問題,可還是忍不住要轉過來看看。 自從進了大營,風煙就三天兩頭狀況百出,他的不放心,也是難免的。 「你怎麼來了!」風煙驀然抬頭,登時手忙腳亂,把手頭那團彩線卷成一團,塞進盒子裡,卻偏偏忙中出錯,帶翻了盒子,布頭針線,滾了一地。 天!風煙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可怎麼辦? 楊昭也是一怔,看她面紅耳赤的樣子,倒像是在自己屋裡做賊似的,被當場逮個正著。最可笑的是她還有個針線盒!袁小晚不是說,她連縫被子都不會麼? 「你……」風煙尷尬地站了起來,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楊昭俯下身,撿起滾到他靴子旁邊的一方繡布,拿在手上,橫著看了看,又豎過來看了看,「這是什麼?」 風煙的臉更紅了,勉強裝作無所謂的樣子,「隨便做的,反正也閑著。這個——怎麼樣?」 楊昭更是驚奇,她做的?她還有閒心做這些針頭線腦的小東西?可是,饒是他走南闖北的見多識廣,也看不出這上面繡的到底是什麼……又或者,不是繡的,是織的? 風煙走到他身邊,「不太好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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