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念一 > 大雪滿弓刀 | 上頁 下頁 |
三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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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再解釋吧,已經來不及了——寧師哥帶人去劍門關了,如果不截住他,只怕會出事。」風煙掙脫開葉知秋,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風煙……」葉知秋叫不住她,在後面呆了半晌,才想起旁邊還有一個常六,「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還不是因為早上陸姑娘和甯大哥在帥營裡那場爭執!」常六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結果就是這樣了。」 「這個寧如海!」葉知秋恨恨地一跺腳,他怎麼就這麼衝動呢,就為了風煙幾句話,他連命都不要了?當真闖了禍,風煙這一輩子都要背負這筆良心債,他想過嗎? 一陣風沙掠過,連陽光都冷了下來。 葉知秋抬頭看了看昏黃的天色,南面湧起了一大片黑壓壓的烏雲,只怕是又要變天了。這關外的氣候變化莫測,希望寧如海和風煙都能在下雪之前,安全地回來才好。 天已經黑了。 一盞雕鏤精美的紫銅燈,在楊昭的案頭,散發著濛濛的亮光,照著楊昭沉靜的臉,和他手上一幅羊皮製成的行軍地形圖。圖上標著密密麻麻的注腳,還有朱砂筆圈點出來的地名,猛一眼看上去,還有點陳舊磨損。 外面風刮得太猛,好像要把整座營帳都撕裂掀翻似的,燈光也有點搖曳起來,忽明忽暗,映著楊昭眉心的一點沉鬱之色。 ——風煙去了哪裡? 下午派人去找她,就沒在帳中;蕭帥那裡也不見她的蹤影,連袁小晚都說不知道。 外面的暴風雪越來越猛烈,他竟有些不由自主地心慌。這種心慌的滋味,已經有多少年沒有體驗過了?如同一隻小蟲齧上了心底某處,倏而在上,倏而在下。 在這裡坐了將近一個時辰了,這幅行軍圖,怎麼都看不下去。越是想要集中精神,心思就越是紛亂——燈光明時,想起風煙眉梢揚起時的驕傲;燈光暗時,想起風煙一低頭的溫柔。從相識到現在,她怎樣闖了他的中軍帳,怎樣教訓了佟大川,種種情形,都歷歷在目。她的冷,她的倔,她生氣時的衝動,她春天花開一般的笑顏,在他心裡,浮浮沉沉。 在靶場那天,開弓的時候,她冰冷的手指;鐵壁崖一戰,她浸透了鮮血的靴子;大營外她飛馬奔來,迎接他的喜悅;還有,在漫天飛雪的夜裡,她留在他臉上,那柔軟而羞澀的輕輕一吻……每一幕,每一瞬,都在這燈火的一明一暗之間,悄悄盤旋上心頭。四周的寂靜有點讓人不習慣,楊昭一刻比一刻焦躁——風煙到底在哪裡? 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如此迫切地希望見到她的臉。 戰事迫近,勝負還難料,他不能在這個時候分心;可是為什麼,他會這樣控制不了地心亂如麻? 「稟督軍,葉知秋葉將軍求見。」帳外傳來侍衛的聲音。這又出了什麼事?已經這麼晚了,如果不是要緊事,想必葉知秋也不會到這裡來。 楊昭放下了手裡的行軍圖,「叫他進來。」 葉知秋進了帳,匆匆忙忙地行了禮,眼睛卻在東張西望地在四周尋了一圈。 「你在找什麼?」楊昭的手指在桌上輕輕地敲了敲,這葉知秋有點反常啊。 「我……」葉知秋猶豫了一下,「我想來看看,陸姑娘回來了沒有。」 楊昭微微一怔,「你找陸姑娘,都找到我帳裡來了?」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葉知秋一急,連話都說不利索了,「督軍莫怪罪,我是一時心急才找到這邊來,因為風煙前些日子也經常在虎騎營幫忙……」 楊昭溫和地打斷了他,「我沒說怪你。來,坐下說話——風煙去了哪裡,我也很想知道,可是到現在也沒見著她的人影。」 「你——你不知道?」葉知秋驚愕地張大了眼睛,「你不知道風煙去了哪裡?」 楊昭眉頭一皺,「那麼,你的意思,我應該知道?」 「下午我明明告訴袁姑娘了,她沒告訴你?」葉知秋也糊塗了,「當時佟將軍還跟她在一起,應該也聽見了。」 「我想知道的是,風煙到底去了什麼地方?」楊昭突然覺得事情蹊蹺,風煙的去向,值得葉知秋這麼著急,找人都找到了督軍大營,還特意去告訴袁小晚和佟大川? 「她……唉,說來話長。」葉知秋歎了一口氣,「今天早上在蕭帥那邊,風煙和寧如海吵了幾句,誰知道下午就聽說寧如海這個戇頭跑去了劍門關,要偷襲阿魯台,還揚言要炸了瓦剌的大營。風煙知道消息,就匆匆忙忙地追出去了,說是要把他給截回來。」 楊昭怔住,緩緩起身,仿佛不敢置信:「你——你說什麼?」 葉知秋解釋道:「因為事情是因風煙而起,她怎麼可能坐視不理,任由寧如海去送死呢?我本來是想稟報蕭帥,可是蕭帥人不在營中;趕來督軍這邊,在路上遇見袁姑娘和佟將軍,就把情形告訴了他們,還請他們及時轉告督軍一聲……」 葉知秋話還沒說完,就聽見楊昭一聲大喝:「來人!」 門外的侍衛應聲而入:「屬下在!」 「去把佟大川給我叫過來!」楊昭臉色鐵青,「叫他馬上來見我。」 葉知秋也想不到楊昭會這麼大的反應,他本來沒想要告佟大川的狀,此刻不禁一呆,「楊督軍,這也不關佟將軍的事啊,也許他軍務繁忙,一時耽擱了……」 「你還幫他說話?」楊昭壓著火氣,「這麼大的事情,你拖到現在才來告訴我?人命關天,你知不知道啊葉將軍!風煙衝動,難道你也衝動麼,天氣這麼惡劣,她又根本不認得路,怎麼追得上寧如海?」 「我……我也攔著她,可是沒攔住。」葉知秋不由自主地垂下了頭,其實,他也是越想越後悔。 楊昭越過他,走到營帳門口,一把掀開帳簾。狂風夾著雪花猛地灌了進來,他的衣襟也立刻被風鼓起。 「你看一看,這麼大的風雪,都什麼時候了,風煙還沒回來。」楊昭心如鉛重,「萬一出了事,你擔當得起麼?」 「報督軍——佟將軍到了!」門口的侍衛指著風雪之中匆匆趕來的人影,向楊昭報告。 佟大川呼哧帶喘地跑來,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楊昭叫他叫得這麼急。「指,指揮使……什麼事啊?」 「你知不知道寧如海去闖劍門關,風煙趕著去攔截他了?」楊昭也不等他站穩,劈頭就問。 「知道。」佟大川回答得倒也乾脆,「聽葉知秋說的。」「既然知道,還問我叫你來有什麼事?」楊昭不禁惱了,「誰給你的膽子,竟敢隱瞞不報!」 佟大川這才看出來楊昭的臉色不對,心裡打了個突:「指揮使,我沒敢隱瞞不報,我那時是急著趕去練兵場,所以就叫小晚來回報一聲。再說,這也不是什麼軍情大事……何必……」 他越說越小聲,因為楊昭的臉色越來越差了。 「甯如海和陸風煙,如果是咱們虎騎營的人,你也這麼不以為然,眼看著他們出事,也不聞不問麼?」楊昭咬了咬牙,額上隱隱浮現一條青筋。前一陣子,手底下這一營弟兄,都跟著他受委屈,遭人白眼,他心裡虧欠,所以對他們就難免比以前縱容些;想不到這個佟大川,被慣得無法無天,居然問都不問一聲,就替他楊昭作了主! 袁小晚和佟大川那點心思,難道他還會摸不透?所謂趕著去練兵場,所謂忘了,都是藉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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