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念一 > 大雪滿弓刀 | 上頁 下頁
十八


  風煙幾乎傻住了,感覺得到這只手幫她慢慢拉開了弓弦,直到滿弦。箭鋒和靶心的對峙,穩如山嶽。

  「射。」耳邊傳來低低的一聲,幾乎輕不可聞,風煙本能地松了手。

  箭如流星,「鐸」地一聲,直入靶心!

  「好箭!」幾個虎騎營的士兵一時忘形,脫口而出。

  這是怎麼回事?風煙幾乎不敢置信地盯著那支沒入箭靶,簇尾還在輕輕震顫的箭。這真的是從她手裡射出去的嗎?那個在她身後的人,又是誰?!

  「回去好好包紮一下,不要再鬧了。」耳側傳來低低的一句,仿佛帶著輕輕一歎,還有一絲他呼吸的溫暖氣息。

  風煙沒有勇氣回頭。這一刻,她整個人都變成了一具泥塑木雕,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太混亂,太意外,太震驚——她已經手足無措!

  是楊昭。他明明知道?他明明知道她就是那個夤夜潛入虎騎營,在帳外暗殺他的人!既然如此,他為什麼還要給她機會,放她走?

  「聽說陸姑娘箭術鞭法雙絕,果然不假。」楊昭收回了手,抽身退後兩步。他的聲音還是那麼平靜,好像剛才的一切,根本就從來沒有發生過。

  風煙只好維持緘默。在這樣的情形下,還能說什麼?

  楊昭的腳步聲走向靶場門口,「既然已經射中了,剛才就算是一場誤會。」

  「指揮使!她——」

  佟大川還欲分辯,楊昭已經截斷了他,「回營吧。」

  「是。」聽命已經成了習慣,佟大川反射性地答應了一聲,可又不甘心地轉頭看了風煙一眼,剛才那一箭……是她的本事,還是運氣?

  虎騎營的人,來得快,去得也快,一轉眼工夫,偌大一座靶場,只剩下風煙一個人待在中央。剛才的燈籠火把都紛紛去得遠了,人聲已漸不可聞,風煙才驀然回過神來。

  冷汗浸透了背後的衣衫,手腳都已經酸軟。

  可是剛才的那一幕,到現在還在她心頭震動。楊昭的手,扶住了弓弦的那一瞬間,那種暖意,和堅實穩定的力量,隔了重衣,還仍然感覺得那麼真切而分明。

  風煙扶住了受傷的那只手臂,一片混亂。夜探虎騎營,竟然如此輕易地摸到楊昭帳前,他們的人都哪裡去了?行刺,失手,受傷,逃逸,這一連串的事情,都在片刻之間發生,最摸不透的,還是楊昭的態度。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此刻要殺她,不正是一個天賜良機嗎?難道他又有什麼計謀,欲擒而故縱。可是區區一個陸風煙,有什麼利用價值,值得他這樣煞費苦心?

  寒風呼嘯而過,風煙這才覺得冷。只有那只被楊昭握住過的右手,如被火燙,到現在還仿佛是灼熱的。

  「風煙,風煙!」

  寧如海的叫喊,從帳外二三十米就已經開始響了起來,生怕別人都不知道他回來了似的,一路疾風般沖進了風煙的營帳。

  「風煙,我回來了!」

  正坐在案前,一隻手托著下巴出神的風煙,幾乎被驚著了,「誰!」

  寧如海一臉興奮,「除了我,還有誰敢跟你這麼大呼小叫的。怎麼一個人呆在帳子裡?我剛才滿營轉了一個遍,就是沒見你的影子。」

  風煙起身給他倒了一杯茶,「看你這一身土,累壞了吧。」

  「不累,看見你就不累了。」甯如海解下包袱佩劍,坐了下來,「風煙,這趟回京,我真是放心不下,生怕你留在這邊,再惹出什麼禍來,得罪了楊昭那狗東西……」

  「寧師哥!」風煙眉頭一皺,「我這不是還好好的嗎?」寧如海笑道:「好好,我不說了。剛才回營的時候,看見營外的駐防又增加了一倍,覺得奇怪,問了門口的衛兵才知道,說前些日子,大營裡出了不少事。」

  風煙歎了一口氣,「是啊,簡直是雞飛狗跳。」

  寧如海端起茶,一飲而盡,歇了口氣,又急著追問道:「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風煙道:「先是十七日夜裡,虎騎營那邊嚷嚷著有刺客,然後隔天晚上,有一股瓦剌的騎兵過來趁夜偷襲大營,可是在營外就被咱們這邊的埋伏給截住了。緊接著,這兩天各營都有失蹤的人,其中把總以上就有三個,屍體都是在營外發現的,可能是瓦剌人幹的……但他們又是怎麼出營又落了單呢?」

  寧如海道:「會不會是因為糧草被燒了,怕打敗仗,所以才往營外逃的?」

  「那倒也有可能。」風煙點了點頭,「說到糧草,最不可思議的事情在後面。恐怕你想破了腦袋,也猜不出來。」

  寧如海奇道:「會有這樣的事?風煙,這趟回京,大人還說要找川陝總督吳信鋒就近調度糧草,但一直想不到有什麼法子,可以讓這狗官幫咱們這邊的忙。」

  風煙在桌邊一拍:「寧師哥,聽了你可別跳起來——那批被燒掉的糧草,又自己回來了!」

  「什麼?!」寧如海果然噌地跳了起來,兩隻眼睛瞪得銅鈴兒一般,「這怎麼可能!咱們都是眼睜睜看著糧草庫被燒了呀。風煙蹙眉道:「誰說不是。可當時,被燒的是糧草庫沒錯,卻不是糧草。」

  「糧草就堆放在糧草庫裡,這還不是一回事麼?」

  「前幾天淩晨,原來糧草庫被燒的廢墟被人挖開了,下面居然有一個地窖,堆的都是糧草。大夥兒都傻了眼,誰也說不清楚是怎麼回事。」風煙緩緩地在原地來回踱了兩步,「還有件叫人驚奇的事,昨天川陝總督吳信鋒親自帶著人來拜見楊昭,還帶來了大批的軍糧和藥材,說是替朝廷慰軍……」

  「吳信鋒難道瘋了嗎,」寧如海失聲道,「他這麼做,就不怕王振跟他過不去?」

  風煙歎了一口氣,「我也這麼想。吳信鋒絕不是心甘情願和王振作對的,那又有什麼人,能令這權重一方的川陝總督、封疆大吏,這麼賣力地運糧運藥,跑到這裡來?再說,他既然是奉朝廷之命來慰軍,怎麼會連我們大人都不知道這件事呢。」

  「剛才你不是說,他是來拜見楊昭的麼?也許他是想巴結楊昭這個都禦指揮使吧。」寧如海道,「不管吳信鋒到底有什麼目的,對咱們來說,這總是一個好消息,以後不用再為置辦糧草發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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