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念一 > 大雪滿弓刀 | 上頁 下頁 |
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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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大川看清楚風煙的臉,不由得差點跳了起來,「又是你!這三更半夜,你鬼鬼祟祟地躲在靶場裡做什麼?」 風煙揚起頭,「這靶場又不是你家的,我憑什麼就來不得?本姑娘偏偏喜歡三更半夜地來練箭,你要怎樣?」 「頭兒,不用跟她廢話,肯定她就是剛才的刺客!」一個佟大川的手下,氣哼哼地道,「前兩次她大鬧虎騎營,心裡就沒存著什麼好主意。」 佟大川聽了這話,正中下懷,「沒錯,她連指揮使都敢罵,還有什麼不敢做的?再說這裡隔虎騎營又這麼近……」 早知道他們是有仇必報,現在逮到機會,豈有錯過之理?風煙偷偷在心裡叫了一聲苦,嘴上卻依然不肯示弱,「難道你們虎騎營的規矩,附近的靶場晚上都不准有人來練箭?」 周圍的人聲已經越來越嘈雜,大概是越來越多的人已經向這邊圍攏過來了。 佟大川盯了風煙片刻,十分狐疑地道:「你在練箭?」 「不練箭,難道在靶場等著你們來大呼小叫的麼?若知道會遇見你們,就算用轎子抬,我也不肯來的。」 「頭兒,不用跟她囉嗦了,把她帶回去,給指揮使一審就知道了。」先前那名手下又在聒噪。 「這個……」 佟大川剛要說話,外面卻傳來一聲喊——「指揮使到——」 「指揮使來了!」佟大川和一群手下立刻兩邊閃開肅立,一個個屏息靜氣,剛才的跋扈頓時一掃而光。 風煙不禁垂下了頭。運氣不會真的這麼差吧? 她的眼睛先看見,被閃出來的一條通道上,緩緩踏進來的一雙黑色軍靴,再往上,是鑲了一道紅色滾邊的戰袍一角,在風裡獵獵飄蕩。 幾乎沒勇氣再往上瞧了,單看這身服色,就知道是楊昭。別人不清楚,難道楊昭心裡也會不清楚?落到他手上,今晚是插翅也難逃了。自己的性命反而事小,怕的是,讓楊昭和王振抓到自己陣前行刺的把柄,因此而連累了甯師哥和于大人他們。 佟大川搶著報告:「指揮使,我們搜到這裡的時候,就發現這個陸風煙在靶場——說是練箭,這三更半夜,月黑風高的,練的哪門子箭啊?」 楊昭的聲音道:「陸姑娘,你有什麼解釋?」 聲音很平靜,一絲火氣也沒有。這怎麼可能,難道他還沒有發現,行刺的人就是她? 風煙片刻之間,心念數轉。 硬拼,是一定沖不出去的;挾持楊昭?勝算極低。聽他的語氣,還未必馬上就能肯定,她與今晚的刺客就是同一人。或許蒙混一下,還有僥倖過關的希望。 「是,我在練箭。」風煙聽見自己的聲音這樣說。 「可是從你站的地方,到那排靶子,未免也太遠了。」楊昭的聲音裡,甚至多了一絲揶揄。 他什麼意思? 黑色的軍靴又往前踏了兩步,停在風煙面前一尺處。風煙驀然抬頭,不自覺地往後一退,她並不是害怕,只是一種本能的緊張和防範——近在咫尺,四目相對,她眼裡那一絲心虛,幾乎是無處遁形。 「就是!」佟大川在旁邊鼓噪著,「這麼遠,怎麼可能站在這裡練箭,憑你那點兒力氣,根本連靶心都射不中!」 風煙仍然看著楊昭,不能再低頭,低頭就輸了。「如果,我能射中靶心,又如何?」 楊昭微微一笑,一字字地道:「那麼今夜之事,與你無關。」 風煙不禁驚喜出於望外,「當真?」 「我說過的話,從來一言九鼎。」楊昭一抬手,「弓箭。」 旁邊的隨從立刻遞上了弓箭,風煙看了一眼,弓是好弓,如果在往常,用這樣的弓,在這樣的距離下,射中箭靶,她敢說有九成把握。可是現如今,一隻手臂受了傷,力道和準頭難免大打折扣。 掉轉身,正對箭靶,搭箭開弓——風煙突然覺得右臂的傷處傳來撕裂般的劇痛,弓弦拉到八分滿,就再也使不上力氣,從肩到臂都好像不是自己的,剛才匆匆忙忙包紮的傷口,一定是用力過度崩裂了。 一滴冷汗,沿著她秀氣的眉梢滴下。 楊昭沉默地看著風煙的側臉,她的臉色,是一種失血的蒼白,額上有冷汗。以前的神氣和驕傲,仿佛都化成了一種無助的倔強。可是縱然到了這個時候,她的美麗,仍然不減。 她是不願低頭求饒,還是不屑? 從走進靶場看見她那一刻起,他就已經知道,在帳外襲擊他的,就是風煙——就連她這麼做的理由,他都可以猜得出來,是為了糧草的事吧。 從開始到現在,這麼多回了,如果他想要為難她,早就有機會。 可是,他不能啊。 風煙覺得箭尖的鋒芒漸漸有些顫抖。右手已經開始脫力了,再不射出這一箭,只怕就會完全失去了準頭;但若就這樣射了出去,箭絕對到不了靶心,就會中途力竭墜地。 一時之間,進退兩難! 「虎騎營的弓箭,你用不慣?」身後傳來楊昭的聲音。 風煙還來不及回話,忽然之間,一隻手從後面過來,握住了她拉弦的右手,而另一隻手,扶住了她的弓胎。 一種陌生的溫暖,突然把她包圍了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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