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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好吧,等他回來……」我想:「我要問清楚他為什麼生氣……然後放低身段好好撫慰他……」

  「太太,樓下有您的電話。」保姆恭恭敬敬地站在門外叫我,打斷我的思緒。

  我有些奇怪,這麼早,是誰?

  「是我。」電話那頭傳來一把男聲。

  我一愣:「你怎麼知道我的電話?」

  單遠笑了笑:「想知道總能知道。」

  「有事嗎?」

  「我想見你。」非常直接地進入主題。

  憶起往事,我雖然愧疚但仍然斟酌著拒絕:「單遠,我們現在不方便單獨見面了。」

  他又笑:「你老公把你關在房子裡,不准和男人見面嗎?依你的性子也肯?」

  「我知道以前是我對不起你,」我說得很坦率也很無情,事以至此,不如乾脆狠心斷了他的念頭,讓他開始自己的新生活:「但是現在已經這樣,我們就不要再聯繫,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他沉默了一會:「我已經是你的麻煩了嗎,靜言?或者從來你都是把我當作你的麻煩?」

  我歎口氣,在對方聽不進去的時候進行解釋只能越描越黑,不如保持沉默。

  他繼續說:「其實我是想給你看一樣東西……你留在我那裡的一樣東西。」

  我有些不耐煩了:「以前的東西你看著處理吧。」能有什麼?不外乎是情人節、聖誕節互送的小禮物罷了。

  他笑個不停:「靜言,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你不要後悔哦——是一幅畫。」

  我的呼吸一緊,心中升起一股不安:「什麼畫?」

  「你已經忘了嗎?靜言,你的記性太不好了,你不記得那年你生日時我為你畫的畫嗎?可惜當時我總是把握不住你的美麗和神韻,所以總不能完成,不過現在它已經是一幅完美的作品了。呵,你不想看看嗎?」

  我倒抽了口氣,是的,我該記得的,那幅該死的畫!

  「我馬上來!」我對著話筒說道。

  「現在不行,」他得意地拒絕我:「我這裡有幾個學生,不方便!你下午過來吧。」

  我放下電話跌坐在沙發上,過了好半晌才抖著手點燃一支煙,心如同被暴雨疾打的芭蕉葉,巍巍顫顫,整個世界一下變得黑暗而混亂。為什麼?為什麼當我誠心要擯棄過去重新開始的時候,往事卻像鬼魅一樣的纏住我?

  第九章

  我曾經以為自己經過了這麼多後已經看透風起雲湧,對任何事情都會淡然處之,但是顯然我的道行並不夠,當我憑著記憶跌跌撞撞地尋找「遠洋畫室」時忍不住這麼想。我很有些慌張,因為不知道終於到達那裡以後等待我的將是什麼。他是想以此要挾,還是只是想見個面那麼簡單?

  「靜言,你終於來了。」單遠拉開門,笑著對我說:「我等你好久了——實在是太久了。」

  他穿著簡單的牛仔褲和舊舊的毛衣,臉上笑容一如當年燦爛——我曾經鍾愛的笑顏,曾經最天真的夢幻。

  我不言語,默默地閃身進去。

  畫室佈置得很有藝術家風格,陳舊、頹廢,不知道是不是我已經在慢慢的向之牧的「銅臭」看齊,這種刻意弄成毛胚房的格調讓我覺得有些做作。

  「畫呢?」我直接進入主題。

  他開始咋舌:「這麼久不見,你連寒暄都沒有麼?我給你倒杯水吧。」

  「不用了,我不想浪費世間。」之牧每天都會回來吃晚飯,我希望能在他回來之前把事情處理好,有的事情需要快刀斬亂麻,我對往事沒有反悔的餘地。

  他不理會我,自顧自地說:「太不近人情了,要知道我一直在等著今天,我知道自己總有一天可以等到你回來。兩年了,已經等了兩年,我還可以繼續等,直到我死的那天——你說我像不像尾生?」

  牆角處有張沙發,我看了一眼,並不打算坐下去:「尾生的情人辜負了他,我也一樣,不過我不認為現在這個年頭裡還有為愛情抱柱等死的人。」我知道自己很不近人情,可是我也從來不是一個像靜聆一樣善良的好孩子。

  「我也想,真的,你不知道我有多麼想忘記你,沒良心的女人。」他無能為力地苦笑著,攤攤手:「但是很難。」

  他看著我沉默了一下:「靜言,難道你全忘了麼?那年夏天,我們去山裡寫生,你扭到腳,我一步一步把你背下山,你伏在背上貼著我的耳朵說『我喜歡你,以後一定要嫁給你。』你為什麼會忘記自己說過的話,我並沒有勉強過你,當年是你主動的。」

  我死死咬著下唇,直到感覺出絲絲腥味,我沒有忘記,那座山裡漫山遍野的血紅紫蘇開得燦爛而驚心動魄,想要忘記並不容易。

  「對不起……」除開這個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噓!」他修長的手指似要撫上我的唇,我下意識地退後一步。單遠慘笑一聲,縮回手把食指比向唇邊:「我不需要你的對不起。」我覺得單遠的眼神有點怪異,讓我渾身不舒服,他好像不太能夠控制得住自己的情緒。

  「讓我看那幅畫。」我沒有忘記來的目的。

  他輕輕歎息:「這麼著急……好吧。」然後他走到牆角,掀開畫架上的一塊布,我的呼吸瞬間停止。

  果然……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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