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寧馨 > 閨女有財路 | 上頁 下頁 |
| 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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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出了馬棚進豬圈 三月初,春光明媚,偷懶了一冬的太陽開始每日都出來趕工,揮灑它的熱力,北風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溫柔了,吹拂得田間地頭的草叢和枝條有了些微的綠意,就是蟄伏了一冬的昆蟲、鳥雀和小獸們也走出了躲藏處,小心翼翼的探頭探腦,打量這個陌生又熟悉的世界。 但這樣的好日子裡,任家村的祠堂裡卻是氣氛凝滯,很是壓抑。 劉氏懷裡抱著奄奄一息的大女兒,眼睛腫得如同核桃一般,平日裡即便再苦再累,她的髮髻和衣衫也從未亂過一絲,但這會兒,髮髻早就在抱著閨女跑來的時候散掉了,跌的那些跤磕得她膝蓋青紫,衣裙上也滿是泥土。 可這一切都已經不看在她的眼裡,受了十幾年折磨,她咬牙苦忍,總以為會有盡頭,會等到婆母過世,盼到孩子們長大成人,如今這個簡單到卑微的願望,卻在大閨女的重病面前碎了一地…… 不分家就死! 她狠狠咬了自己的嘴唇,放聲痛哭,「二爺爺、三爺爺,各位叔伯嬸子們,我劉荷花千不好萬不好,總在任家做牛做馬快二十年,我沒吃過一口飽飯,沒差過一件活計,不到三更天不敢睡覺,雞叫就起身。瑤瑤之前落下的哥兒就是秋收時候生生累得落掉的,好不容易生了瑤瑤,第三日就下地做活兒,留了一身病,前幾年生輝哥兒和月月的時候,又差點兒去見了閻王,我……我活該啊,誰讓我嫁了任大山這個悶杠子!是我上輩子欠了任家的,我當牛做馬還,但我的兒女沒罪啊,他們也是任家的血脈,為什麼有病了不能治,要活生生的燒死啊,我的閨女啊!」 劉氏說著話,哭著把懷裡的大閨女放到了地上。 十五歲的閨女,在別人家裡都是要出嫁的年紀了,除了做做針線,攢攢嫁妝,根本捨不得讓她們去做什麼活計。 但劉氏的閨女卻瘦小得不如人家十二歲的孩子,褐色的布裙一看就知道是撿了人家穿舊改小的,甚至補丁累著補丁,襯得脖子更纖細,臉色更蒼白,加上手上的凍瘡,真是可憐至極。 「我可憐的閨女啊,一口肉沒吃過,一件新衣裙沒穿過,就這麼要走了!娘對不住你啊,是娘沒能耐,怎麼幹活兒都討不了你奶奶的喜歡!是娘該死,但怎麼偏偏是你替娘擔了這個罪啊!」 慈母心,聲聲淚!白髮人送黑髮人,即便是鐵石心腸之人,這會兒見狀也是心頭泛酸。 一旁跪著的任大山,身量高,骨架大,卻瘦得像根竹竿,蠟黃色的臉上眉頭幾乎要皺成了疙瘩,眼裡隱隱也帶了紅色。 再看輝哥兒和月月兩個七歲的孩子,也是黑黑小小,滿臉惶恐的擠在爹娘身邊,連街邊乞兒都不如。 這一家子,怎麼看怎麼是一個大大的「慘」字。 圍在周圍看熱鬧的婦人,有的實在忍不住,小聲說道:「這老二一家太可憐了,平日就沒停了活兒,一家子連兩個小的都在打豬草、砍柴呢。」 另一個婦人也接話道:「就是啊,都是任家的兒孫,怎麼就兩個樣兒?」 「人心都是偏的,你們沒看……哼哼,一家人有吃苦的,當然也就有享福的了。」 一個平日同劉氏處得不錯的小媳婦仗著新嫁過來沒一年,裝作不懂事,很是說了幾句公道話。 「大伯一家都是穿金戴銀,可沒人做活兒啊,怎麼就二嬸一家連飯都吃不飽?明明院子裡空房間那麼多,偏讓他們住馬房,瑤丫頭就是生生被凍病的!都是兒孫,四奶奶也太偏心了!我二叔不會是小時候從外邊抱養的吧?」 「嗯哼!」 本來坐在椅子上,眯著眼睛好似在曬太陽的兩個族老,聽著婦人們這麼說,有些裝不下去了,睜開眼睛開口道:「老二媳婦,家長里短的事,能過去就過去吧,你是個好的,村裡人都知道。回去吧,我下午勸勸你婆母,給大丫頭找個大夫來看看。」 和稀泥!族老們一向如此,不肯擔麻煩也不肯無利起早。 劉氏恨得咬牙,若是婆婆肯出銀子,她的閨女會這樣一隻腳踏進閻王殿嗎?之前兩日她已經跪著求了十幾次,哪次換來的不是打罵? 抱著閨女跑去城裡求醫,卻半文錢都拿不出來,所有醫館都不肯救治。 眼見閨女就要沒命了,她難道還要帶著小兒子、小閨女繼續讓人家折磨到死嗎? 「好,既然族裡不給我們母女做主,我也不活了。與其活活累死餓死,不如今天先死了,還少受些罪!」 她說著話,抹了臉上的眼淚,抱起氣息更弱的閨女猛然起身就往祠堂的廊柱上撞去。 任家祠堂是百年前一位先祖所建,先祖官拜知府,榮歸故里後特意讓人尋了好木料,建了這祠堂。即便過了一百年,任氏再無人才,但祠堂卻依舊完好如初,廊柱也不曾被蟲蟻啃蝕,若是撞實了,可真是會要人命啊。 「快攔住她!」 「哎呀,二嬸子!」 眾人都驚得趕緊阻攔,七手八腳扯回了抱著閨女的劉氏。 劉氏死命的掙扎,放聲大哭,「真是活不了了,活不了了啊!讓我帶著閨女死吧,否則就是活受罪啊!」 婦人們都是紅了眼圈兒,紛紛勸著,「二嬸子,不能這樣啊,要想開點兒啊!」 正是鬧著的時候,突然院外又走來四五個人,老的少的都穿著綢衫,面色紅潤白胖,顯見平日沒少享福。 這會兒眼見眾人模樣,那老婦人卻是罵開了—— 「爛心肝的小娼婦,整日偷懶扯閒話兒,今兒還膽大包天,攛掇我兒子來分家,我打死你這個黑心貨!」說著話,這老婦人就拔了頭上鍍金簪子要去戳劉氏的眼睛。 她一旁的中年婦人年歲也有四十左右了,卻穿了件大紅刺繡褙子,手上套著明晃晃的金鐲子,兩腮的肉擠壓得鼻子眼睛更小了,很有些暴發戶的刻薄模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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