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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聽見他提起玉鐲子的事,淨玥彷佛又瞧見那天玄契將它套入她腕間時溫柔的神情。

  好似才不久前的事情,怎麼景物依舊,人事全非?

  見帷幔裡沒有聲音,小唐子一怔。娘娘該不會睡著了吧?到底有沒有把他的解釋聽進去啊?

  「娘娘?」他遲疑地喚了聲。

  「嗯。」裡頭傳出她哽咽的聲音。

  原來在哭啊!小唐子扶了扶帽子,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其實皇上是最疼您的,這麼多嬪妃,他什麼時候可以容忍她們發脾氣了?一不高興就將她們打進冷宮裡,哪會勞什麼心、傷什麼神。像上次蓮園的事,奴才告訴他絹兒娘娘出事了,他還不理不睬,一聽見您也在那兒,就馬不停蹄地趕過去了。」

  「小唐子,夠了。」她明白最殘忍負心的是她自己,而不是玄契。

  小唐子聳聳肩,主子都說夠了,他還有什麼好說的?「娘娘,要記得喝藥,奴才告退。」

  淨玥仍然躺在床上沒動,望著雪白的床頂,任淚一滴一滴地從眼角滑落。她到底哭多久了,是不是再哭下去都要哭出血來了?

  從出事的那天起,她就將自己關在房裡,偌大的宮殿靜謐沒有人氣,清冷的空氣將她緊緊包圍。

  「師父啊!徒兒為您復仇了,可是為什麼徒兒沒有一絲一毫的快樂呢?」她喃喃自語,回應她的只有自己的呼吸聲,「如果徒兒告訴您,徒兒很難過,一點都不快樂,您會不會怪徒兒呢?」

  翻個身,淨玥將臉埋在被褥裡,汲取殘餘一絲屬於玄契的氣息。

  如果她不能承受沒有他在身邊的事實,她寧願躲回睡夢中。

  不過,她已經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淨玥端坐鏡前,讓宮女幫她戴上頭冠細細地妝扮,紫紅色的華麗官服將她襯托得絕麗脫塵,彷若仙子下凡。

  她緩之又緩地眨眼,將淚眨回眼裡。

  今天是新皇登基的日子,她要隨新皇上問天臺祭天。

  「娘娘,時辰差不多了?」宮女恭敬地道。

  「嗯。」她起身,環顧這房間最後一眼。

  是啊!她從前怎麼沒發現這屋子這麼安靜,安靜得連一點生氣都沒有。玄契每天在這樣的環境中醒來,感受到的又是什麼樣的冷情與寂寥?

  一直都是他給她受。

  「娘娘。」宮女又喚了聲。

  「走吧!」淨玥轉身出房。

  新星登基的儀式繁瑣而冗長,問天臺下擠滿了圍觀的群眾,他們興高采烈、爭先恐後的,就為了一睹新皇帝的風采。

  「天女!是天女耶!」群眾裡,不知是誰先大聲開口。

  「快謝謝天女解救我們。」

  「謝謝天女……」無數百姓雙掌合十,虔誠地祈禱,「感謝天女保佑我國國泰民安、風調雨順,祈求上蒼保佑天女長命百歲。」

  拾階而上的步伐一頓,淨玥透過面紗望著那些激動的百姓。她的頭很昏,他們的聲音忽遠忽近地傳進她耳內。

  她是天女?她是嗎?玄契的死真的救他們於水深火熱之中?能保證以後不會再有天災人禍?

  從小她就信佛,卻從來沒有像此刻如此懷疑神佛的存在。

  她沒有發現,人群中一雙熾熱的眼眸,深深地凝住她。

  祭天的祭文像念了一輩子般的冗長,不知過了多久,震耳的喊聲喚回淨玥的神志。

  「吾皇萬歲萬萬歲。」底下的群眾及百官皆跪伏在地。

  在她心思飄忽的時間裡,繁冗的儀式已然結束。

  「多謝天女解救百姓于水火。」新皇帝含著笑,誠懇地道。

  背著光,他的面貌讓淨玥瞧不清楚,她盈盈一福,沒有答話。

  殺了玄契,對天下百姓是一大福音,對她而言呢?硬是將她推入痛苦的深淵吧!

  「皇上,」她掀開面紗,絕美的容顏教他眼睛一亮。「淨玥有一事望皇上成全。」

  「你是本國的救命天女,只要是你的要求,朕一定幫你辦到。」新皇帝明快地道。

  淨玥輕淺一笑,摘下珠冠,脫去外袍,露出一身白衣素裙。

  人群中,黯黑的瞳眸一閃。

  「您這是……」新皇帝怔住。

  「淨玥是先皇的侍妾,」雪白的裙裾及烏亮的青絲隨狂風飄揚,形成一幅淒美的景象,「先皇駕崩,淨玥不該獨活,請皇上成全。」

  「萬萬不可!」新皇帝一驚,伸手欲抓住她。

  淨玥退後一步,晶盈的淚從頰邊滾落。「對天下人來說,先星或許是暴虐無道的昏君,可是對民女而言,他是無人能取代的皇上,他既不在這個世間,淨玥獨活也沒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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