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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公子,肖飛虎狼之心,我們宜立刻反擊,以免他再出毒計。”葛金戈首先難抑怒氣,大聲說道。

  秦倦淡淡道:“一面之詞,未必可信,此事干係重大,最好把肖樓主請來當面對質為妙。”

  韋小心嬌顏色變:“七公子,你答應過不為難我的。若是肖飛知道我出賣了他,必然不會放過我。”

  秦倦平靜地看她一眼:“只要你說的是實話,我便能保你安全,哪怕是在肖飛面前也一樣。除非你方才聽說全是栽髒嫁禍之詞,不敢與肖飛對質。”

  韋小心一揚眉,少有得流露出一股豪氣:”好,既然七公子開了口,我也信得過公子的神通,我便與肖飛當場對質,到時就知真相了。”

  秦倦垂眸,掩飾住了他那常能看透一切迷霧假像的眼眸之中的一縷異芒,這個女人過分有膽色過分理直氣壯了,這一點倒是出乎他的預料,看來世間之事,並非全在他意料之中。不過這樣似乎就更有趣了。

  在垂眸的那一刻,他微微地,不易察覺地笑了:“藍衫何,請肖樓主。”

  藍衫十三殺對於秦倦的命令向來是無條件立即執行的,可這一次,藍衫何永遲疑了一下,才應了一聲:“是!”轉身往外走,全無平日執行命令倏忽如風的迅捷。

  他沒有置疑秦倦命令的習慣,但葛金戈忍不住:“公子,如果肖飛知道事情揭破,惱羞成怒之下說不定要拘急跳牆,他武功奇高,我們若不安排召集些人手,怕難以制住他。”

  秦倦抬眸,似笑非笑看他一眼,葛金戈立時臉上一紅,垂首不敢發言,何永也立刻身形一晃,消失在靜室之中了。

  秦倦閉目將全身的重量靠在椅背上,默默地養神。

  秦箏笑著喝茶,只如看看戲一般等著新戲開場。

  ***

  身處數人包圍之中的韋小心並不見驚惶之色,只是明眸一直在閉目養神的秦倦臉上的流轉,卻終是無法從這個智深若海的男子身上看出半點情緒的波動和心思的變幻來。任她對秦倦有多少暗中的不滿與不服,終是不能不承認這個男子太厲害了。自己雖有意抓住了他與肖飛之間的微妙關係搞出這等事端宋,他上當的可能性卻是微乎其微。就是自己方才那樣的毫不心虛的表態怕也不能讓他相信自己說的是實話。只不過天下的聰明人也不止這一個秦倦,天下的事,也未必全在他的掌握意料之中。韋小心眼珠兒一轉,再次燦若春花地笑了出來、無淪如何,這次總算將千凰樓隱隱的暗流給桃明瞭,無論秦倦和肖飛怎麼想,他們都必須面對,就是像葛金戈和江佑天這幫人對秦倦明顯的偏向和因此事對肖飛產生的強烈敵意,都可以逼得肖飛不能不立即解決這些大問題吧。想到肖飛氣得臉色鐵青的樣子,她明亮的眼睛中就閃動起燦然的異彩來,同時心中暗暗把要說的話回思一遍,若是肖飛否認反駁,她有足夠的把握針鋒相對把黑的說成白的,讓所有事和肖飛扯上聯繫,絕對叫他百口莫辯,不過細思起來,肖飛的性情也未必在乎旁人對他的誤會和栽到他頭上的天大冤案,更何況在先入為主之下,想要辯解亦是枉然,他肖飛又是一個絕不會做無用之事的人。只是,千凰樓發生這種事,他身為樓主又一定要解決,真不知他會如何應付這樁突變。

  想到馬上就要與那個像鷹一樣銳利冷酷的男子針鋒相對,不知他會採取哪一種手段來反擊自己,韋小心的眸中更是異彩連連,臉上的笑顏越發如同百花竟放一般美到了極處。

  她毒計敗露,身處困境,竟然可以笑得如此開懷,自然讓將她圍住緊張兮兮的幾個人心中驚訝,不免神情詭異,你望我,我看你,誰也鬧不明白她的心意。

  秦箏對丈夫有絕對的信心,對這等江湖事一向不插手,只睜大眼睛細看每一點變化。

  獨秦倦依然不曾張眼,他閉目的樣子異常好看,美得讓人無法移開目光,而他卻似根本不在意這人世間種種驚天變化,只靜靜休息。神色祥和寧靜,呼吸細微而平穩,很容易地讓人誤以為他已然睡著了。

  眼看要面對足以動搖千凰樓基業的突變,和最可怕的超卓高手之憤怒,旁人都心中惶恐緊張,他這主事之人卻如此悠然,卻令得本身已緊張至極的葛金戈等人慢慢地鬆馳下來了,既然公子可以如此成竹在胸,而他們對公子又一向有至高的信心,那麼,還有什麼是他們必須害怕的呢?

  ***

  千凰樓富甲天下,沒有任何豪富可與之比肩,必須歸功於千凰樓歷代樓主所訂下來的嚴格制度。千凰樓雖以樓主為大,但整個樓子並非樓主一人,所有的財富也屬於千凰樓中每一個成員。千凰樓各級管事,都可以以他們在樓中不同的地位,每月得到極高的酬勞,到了年終,還會按功勞分成不同的花紅以酬眾人,這樣一來,所有人的利益與千凰樓息息相關,自然都盡心歇力,決無二意。同時,為了防止位高者獨佔財富,影響大家的利益,不使千凰樓聯繫緊密的上下人等離心離德,千凰樓對於賬目財富的管制是極嚴的。任何一筆進賬開銷都必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從各處分店掌櫃,到院主、閣主、殿主甚至樓主都可以在自己的權限內調動資金,辦任何與樓子有關的公事,但每一筆錢用度都要有理由,有出處,入公帳。所以肖飛作為樓主,可以隨意調撥無數的金銀,或發展分店,或改變生意策略,或用作擊垮對手,或拿出來積德行善,只要每一筆銀子的用度清楚明白,都沒有任何人有權力置疑他的做法,但就是他也不能隨意從樓子的公賬上抽取萬兩以上的銀子而不作交待,所以當他今日不說理由,沒有任何交待就拿了那對價值數萬的烏金鐲時,就知道江佑天必會去找秦倦告狀。就是他自己也頗為好奇,秦倦在知道這件事後會有何反應,會惱怒,會來找他問罪嗎?向來冷酷驕傲,只要心念一定,縱然抗大逆地也要一意孤行的他,對於秦倦可能會有的行動不但不擔憂,反而隱隱期待了起來。

  所以,當藍衫何永神色不定前來代表七公子請他去五鳳閣時,他立刻就點頭起身,只是縱是向來城府深沉如他,也萬萬想不到,在五鳳閣中等著他的,不是有關這一對烏金鐲的爭論,而是另一個天大的罪名。

  “她說的話有真有假。”肖飛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弄明白後,臉上不見絲毫怒意,反而微微地笑了一笑,凝眸看向書小心,眸中滿是笑意。

  那樣的笑容,帶三分玩味,三分無奈,三分縱容和一分不經意的欣賞,這樣的笑容,原不是這個冷酷的梟雄該有的,可是當笑意出現在他眼眸裡時,他原本棱角分明,給人一種極度冷酷之感的臉容也似乎柔和了許多。

  韋小心想了千千萬萬的可能性,無論是大怒大笑,或是神色陰沉,殺機畢露,她都有應對之策,惟獨沒想到他可以如此悠閒,用這樣似笑非笑的眼神來看自己,並不出一語辯駁,她縱是準備了一肚子下套子的話,也無由說出。

  “哪裡真,何處假?”秦倦的聲音幽深,直似能問到人心至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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