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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雖然肖飛回來之後,大部分人都向他彙報,聽他指派,但仍會有人來找秦倦稟報事情,這些人撞到韋小心的氣頭上,槍口上,自然沒一個討得了好。

  而秦倦竟然也由她如此鬧騰,並不管制,更加讓千凰樓上下的人不敢得罪這個被如此縱容的得寵丫頭。

  書小心原以為肖飛遲早要來見秦倦的,不必急在一時,可是在肖飛來之前,秦箏就先回來了。

  秦箏幾經周折,終拜訪到藏地密宗活佛。這位活佛以密宗異法推算過秦倦的命盤後大為驚歎,因為在命數上,秦倦在數年前,就應該死了。他現在的命,竟是以他自己的強大力量,硬生生向天爭來的。活佛驚訝之下,聲明幫不上忙,而且這個人也用不著他幫忙。這樣一個人,只要他自己不想死,就是天也不能叫他死。

  秦箏自己也不知到底該失望還是該欣喜,只能辭別活佛,回到千凰樓。

  才一回樓,便立刻知道了韋小心所做的一切之事,自是歡喜無限,拉著韋小心說了不知多少體己話,私底下更是將秦倦大大嘲笑一番,秦倦素來瞭解她的性子,知她的千般刻薄,萬種脾氣,都是因著太過關念自己,自然也便由著她說。

  秦箏回來的這幾日,日日伴著秦倦,就連秦倦的貼身侍童和衛士也識趣地遠遠避開,韋小心自然也不用再整日守著公子,閑來沒事,玩遍了五鳳閣,便到其他各處去串門,奇怪的是,縱然是那些曾被她氣得半死的閣主殿主們,碰上她也還是客客氣氣的。

  一來是她把一眾夫人的心全給哄軟了,二來,這幾日,秦倦精神極好,有時甚至會在秦箏的陪伴下走出五鳳閣來散步,千凰樓上下看到他們的七公子難得有如此好的氣色精神,自然也不能不承認,是這些日子充分休息的功勞。

  而且韋小心自稱公私分明,她認為替秦倦擋人,是在辦分內的公事,現在公事已了,到了論私交的時候,見了淮都笑臉迎人,不待人說,已一迭聲地倒歉,一直說到眼睛發紅,盈盈欲泣,叫人心裡一陣陣內疚,本來要發作的脾氣,也全變成了同情。不但罵不出口,反要柔聲安慰於她。她方拭了淚水,笑著稱謝,口口聲聲贊你胸襟如海,雅量高致,將你捧到天上,崇拜莫名,讓人如何不喜之愛之。

  不過,韋小心倒是聰明,玩來玩去,肖飛的飛雲閣地是半步也不敢進的,她很明白,她的百變本領,對肖飛,只怕一樣也起不了作用,與其自討沒趣,在旁人的地盤上吃虧,倒不如慢慢尋找對方的破綻,他日方可一擊報仇。

  只是不用陪在秦倦身邊的日子,沒有什麼挑戰性,十分無聊,所以每天都要在別處與那些夫人們閒聊到很晚,把她所有想套的內情都套出來後,方才閑閑回到五鳳閣睡一個甜蜜蜜的覺,在夢裡去將肖飛大卸八塊來出氣。

  這一夜,她趁著月色,愉快地哼著歌兒回五鳳閣去,才剛到正門的,就看到葛金戈急匆匆地也往這邊來。

  韋小心這幾日正閑得無聊,幾乎沒有去想,立刻攔在葛金戈面前:“葛閣主,哪裡去?”

  葛金戈的心情明顯十分不好,沉著臉說:“我有要事,要見公子。”

  “葛閣主,現在已經很晚了,公子與夫人想必已然入睡.這個時候去見他,好像不妥。你要想找公子聊天,還是明兒清早吧。”韋小心含笑道。

  葛金戈怒道:“什麼聊天,我為的是樓子裡的公事。”說著便要從她身旁過去。

  韋小心一移身子,仍是正正擋在他之前:“好奇怪,若是公事,更不該來找公子,樓主是肖飛,不是公子啊。千凰樓的公事,不問樓主,卻來吵公子安眠,這是什麼道理?”

  葛金戈心情煩躁,怒喝一聲:“快讓開,樓主把本來已經縮減的施藥款又再縮了一半,再這樣下去,這筆銀子就要被他全扣光了,我要去面見公子,只有公子才能阻止他。”

  韋小心如花的笑容不知何時已化為寒霜,肅容道:“這就是閣主不對了,肖飛是樓主,他自然有權力決定樓中的開支用度。他扣了那筆銀子只要不是私吞,你就無權去指責他。如果他的決定你不同意,你就該與他據理力爭,你在事後偷偷來找公子。這豈是為人屬下之道?千凰樓若人人如你,那還要肖飛做樓主幹什麼,你們接著讓公子當樓主,接著讓他累死累活直到病勢一發而不可收拾算了。”

  葛金戈並不善於言詞,此刻聽書小心句句說來,字字在理,更是無以辯駁,只能氣得跺腳:“你知道什麼,我們樓子歷年都對貧苦人施醫贈藥,很多窮人都只能靠樓子的施捨活命,摟主這一扣,斷了多少人的生路?”

  韋小心全不動容,冷冷道:“閣主你又錯了,救人施藥固然是功德,卻不是義務。為富者有權力自由運用自己的金錢,他肯救人固然好,他若不肯,你也無權因此指責他。更何況,千凰樓歷年救人,只要千凰樓一不施捨,他們就不能活命,可見這些人已經完全依賴千凰樓。然而人若不肯自立,憑什麼還要指望旁人無條件救濟。”

  葛金戈料不到一個女子,竟然可以說出這樣冷靜、冷酷、細思卻又自有道理的話來,一時怔住了。一直以來,紅間閣的大部分收入都用在施捨窮人救濟貧苦上了。千凰樓各處的收益中,也只有紅間閣的收入,多不入公,只拔出去行善,而他一直負責這些事,也一直覺得這是極應該、極有功德的好事,他也一直為自己所做的一切,所幫過的人而驕傲,此刻聽韋小心一番話,反覺心頭一陣迷茫,竟不知自己一直以來是對還是錯……

  正迷亂間,耳旁卻聽到一個令他驚心的冰冷聲音:“葛閣主好雅興,這麼晚了,還在賞月不成?”

  葛金戈微微一顫,臉色灰敗,回身施禮:“樓主!”

  黑沉沉的夜色中,一身黑衣的肖飛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他就是這無盡的暗夜,讓人為他那無窮無盡的氣勢而森然顫慄。

  不但心虛的葛金戈滿身冷汗,就是韋小心的呼吸都不由地急促了起來,不過,她天性好強,屢次在肖飛面前受挫,這一回再不肯落在下風,忙笑著上前:“說得正是呢,葛閣主一心賞月,不知不覺就走到五鳳閣來了,剛才還在和婢子談這夜色之美呢。”

  葛金戈很驚訝這個小丫頭竟可以在肖飛那無形的氣勢面前帶著笑容說笑自如,不過倒著實感激她有勇氣幫自己遮掩解圍,忙道:“樓主,可是有事要見公子?”

  肖飛微微扯動了一下唇角,算笑了一下:“真巧,我也是睡不著覺,出來賞月,”

  葛金戈怎麼都看不出肖飛像那種有雅興賞月的人,當然他自己也不像。只是在不知不覺間已然汗濕重衣,急道:“那樓主請自便吧,屬下先告退了。”

  肖飛竟然沒有為難他,隨便點了點頭。

  葛金戈如獲大赦,飛一樣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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