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納蘭 > 絳雪挹青霜 | 上頁 下頁


  宋知秋低低笑出聲來,“兩年不見,故人如舊,還是這般距人於千里之外,卻也還是這般不肯傷害無辜。”

  黑衣人眸中異色一閃而過,伸手取下蒙面巾。

  兩年歲月彈指間,伊人卻似遺世獨立於紅塵外,不曾叫無情時光在身上留下絲毫痕跡。

  雪膚霜眸,清到極處冷到極處,偏又豔至極處。

  縱然宋知秋不是第一次見到她,卻仍然有極度的驚豔之感。這世間,竟有人可以同時讓人感受到清與豔這兩種絕對不同的美。

  “怎麼認出來的?”霜眸中盡是森然冷意。

  宋知秋只是嘻嬉笑,“姑娘先答應我不走,我再一一奉告。”

  雪眸中稍現愕然,兩年前風度翩翩豪氣萬丈的少年,如今怎麼變得如此怠懶無賴了。還不及思索,宋知秋忽然飛身撲來,那張英俊的臉猛然在眼前放到最大,彼此之間氣息可聞,而自己的身體也因這一撲而身不由己往後倒去。

  多年訓練的本能使她在瞬間攻出六腿五拳七掌十三指。

  宋知秋左手迅速解開自己的外衫,右手倉促接招,難以全部應付下來,終於還是當胸被劈中三掌,縱然對方無意殺人,但臨危自保,出手也絕對不輕。宋知秋低低悶哼一聲,勉強咽下喉頭忽然升起的一股甜意,但臉上的笑卻仍然雲淡風輕渾若無事。

  他不知從哪裡抽出了一件乾爽長袍抖手罩住二人,口中又疾又快地說:“事急從權,冒犯姑娘了。”

  與此同時,黑衣女也已聽出至少有十幾艘船在靠近小舟,沒有再出手攻擊,只靜靜躺在舟中,看著宋知秋,霜眸之中無喜無怒無驚無憂。

  十幾艘小船,一艘大船已將小舟團團圍住,五隻鐵錨同一時間落在小舟上,固定舟身。上百張強弓拉滿如月,對著區區一艘小舟,還有舟中被一件大衫罩住,正翻滾胡鬧的兩個人。

  站在大船船首的一個紅衣少女秀眉一皺,立在她身旁一名錦衣佩劍青年則朗聲喝道:“我等追拿凶徒,船裡的人起來答話。”

  宋知秋挺身站起,口裡冷冷說:“好大的排場,捉什麼江洋大盜啊?各位把海捕公文拿來瞧瞧。”

  他這麼一站起來,那紅衣少女立刻低頭後退,口裡還狠狠啐了一聲。

  就在剛剛的翻滾糾纏中,宋知秋已將外衣、中衣全脫了,就是貼身的小衣也解了一大半,形象極之不雅。一看就是在要緊關頭被人打斷的情形,也難怪他的口氣極不客氣。

  那錦衣青年微微一愣,“原來是宋兄。”

  宋知秋也“啊”了一聲,一邊徒勞地想要整衣,一邊手忙腳亂地施禮,“竟是何兄,實在是不好意思了……天下人皆知錦衣秀士何若松是武當高足,何時竟人了公門?”

  何若松笑笑,“我來介紹,這位是唐門九小姐唐芸兒。這位是兩年來,在江湖上聲名雀起的玉劍客宋知秋。”

  宋知秋顯然是自知形象不佳,乾笑著很不自在地施禮,“九小姐你好。”

  唐芸兒哼了一聲,沒搭理。

  何若松打著哈哈,“是真名士自風流,宋兄果然有名士之風,在如此青山碧水間,難得有這番風流雅趣啊。”

  宋知秋臉皮再厚,這時也有些掛不住,乾笑著說:“溫柔不住住何鄉,何兄原是解人。”

  唐芸兒冷眼看小舟裡,那女子躲在寬大的男子外袍下,連面也不露,倒也並不動疑。這宋知秋衣衫不整成這副模樣,那女人怕也好不到哪裡去,現在眾目睽睽,換了誰也會羞愧難當。

  宋知秋見她直往舟裡看,忙開口笑問:“二位還沒有告訴我,這麼大陣仗是要捉何方神聖。”

  “還能有誰,自然是地獄門的殺手了。前兩天居然乘唐門三堂主娶第四如夫人時,在洞房中將他暗殺。幸得當時七公子與九小姐正準備半夜去鬧新房,所以在那殺手逃跑時與之撞上,這一交手立時驚動了一眾道賀的高手,誰知那殺手狡猾至極竟自逃脫。我們隨即分成數路,連日追殺,我與九小姐剛剛追丟了這惡毒兇手。不知宋兄是否發現可疑的人?”

  宋知秋有些難堪地笑笑,“或許那兇手已經借水遁走了,方才那種情形,小弟實在,嘿,實在無心旁顧,並不曾注意到什麼。”

  唐芸兒冷哼一聲,眼望小舟,面露不屑。

  宋知秋微微一挑眉,笑說:“是了,我這小舟也該請九小姐上去,好好搜查看看,沒准人就藏在我這裡,沒准我身旁的人,就是地獄門的殺手呢。”

  唐芸兒剛要接話,何若松忙打哈哈道:“宋兄玩笑了,宋兄請繼續……繼續欣賞這湖光山色,我們到別處去搜吧。”話音未落,急急揮手,四周的小船立刻散了開去。何若松對著宋知秋稍稍一抱拳,便指揮大船離開了。

  唐芸兒猶自心有不甘,低聲說:“兩個狗男女,何必對他們客氣?”

  “宋知秋也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又頗得各方好評。當初就是為追拿地獄門殺手之事而成名的,也算是正道中人。縱然有些私德不修,那也無妨大節。這時若強要搜舟,讓他身邊的女子在人前出醜,平白結下冤仇,也是無趣。縱然我們並不懼他,不過此時追人要緊,無渭橫生枝節。”

  唐芸兒聽他說得有理,便也點了點頭,不再堅持。

  宋知秋站在舟頭,拱手相送,眼見殺氣騰騰的大小船隻漸漸遠去,方才臉露笑容。他迎著江風,眼望奔流,悠然負手,緩緩說:“這個時候各處都是追拿你的高手,八成都知道你在這條江上被迫丟了,必會沿江布伏。你現在就算離開,要想脫身怕也有所不能了。”

  原本悄悄起身退到舟尾,正想一躍入水中的黑衣女子眉鋒微微一皺,停止了動作。

  宋知秋眼睛只望著前方江天一線處,閑閑地問:“我相信你行刺時一直是蒙著臉的吧,他們沒看到你的真面目,對嗎?”

  黑衣女眸光一閃,神色卻依舊如止水不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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