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與惡龍(27)_納蘭

二十七

　　「我本來就沒錯，錯的一直是你。你最大的錯誤，在於當我們都在長大時，你卻還是個孩子，當我們看清外面的世界時，你還以為花園中的美麗就是一切。琉璃，我只能成為你的敵人，因為，你在這場鬥爭中一定會失敗。即使你十分聰明，即使你身邊有一頭可怕的神龍，但骨子裡，你還是個孩子，你不懂這遊戲有多麼冷酷，你也不明白戰爭的殘忍。你有沒有算過從你成年開始，你一共遇上過多少危機？你騎馬，馬會失蹄；你過轎，轎會斷裂；你爬樹。樹上會有毒蛇；就連你走在青石地上，都有可能被絆倒。你吃的食物中，總會多出各種毒藥，你最心愛的小貓和小狗，不就是因為吃了你的食物而死的嗎？你身邊的人，總是不斷地被收買，而堅守忠誠的，則面臨一次次迫害，就連艾瑞那樣無敵的勇士，都屢次陷入危機，可是你一次也沒有反擊過！就算你日夜不安，睡覺連眼睛也不敢合上，可對著人，你還是一樣盡力微笑，努力把一次次失敗的暗殺掩蓋住，不讓任何人知道……是的，你太心軟、太善良，這樣的善良，只可以存在在傳奇的故事中；在現實裡、在宮廷中，你對親人的愛，對朋友的情，都會把你置於死地，琉璃，就算你現在回到王都，你真能殺死你的叔叔，你的表哥嗎？你不能。但在你心軟的瞬間，他們卻會毫不猶豫地把刀子刺進你的心臟。琉璃，你不會贏，而我，永遠不會選擇和失敗者站在一起。」萊恩一邊喘息，一邊用近乎狂亂的眼神死死盯著琉璃，完全不知道隨著他的訴說，站在琉璃身後的紫曜臉色漸漸冰冷，雙眉緊緊皺在一起，眼中的憤怒和不舍的情緒交替閃現了好一陣子，才露出神龍少有的深思表情。

　　琉璃倍覺傷心地低歎，「萊恩，你是我所重視的朋友，我愛你，這感情是真的！請告訴我，要怎麼樣，我才能重新得回你。」

　　萊恩冷笑，「去吧，去奪取權力，當你坐在王位上時，不需做任何事，我自然會跪在你面前。

　　琉璃默然，良久才徐徐站起，她的眼中猛然綻放出無比堅定而驕傲的光芒，「如果，這是惟一的方法，那麼，我會做到的！」她神情肅穆而高貴，尊貴的如一位真正的女王。

　　萊恩靜靜地看著整個氣質都忽然改變的琉璃，良久才閉上眼，淡淡地說：「去吧！」

　　輕輕的歎息聲響在耳邊，腳步聲漸漸遠去，過了很久很久，萊恩才睜開眼，伸手自領口掏出一塊黑水晶。低念咒文，黑色的晶石中漸漸映現出一張蒼老而陰翳的臉。

　　「伯爵大人，我真是沒有想到在你拒絕我和親王所伸出的手後，竟然還會有再次動用傳訊石的一天。」

　　「主教大人，我已經承認失敗，但我所代表的力量對任何一方仍能給予最大的支持。所以如果你願意答應我的條件，我就會站在你這一邊，並把有關琉璃的一件最新消息告訴你。

　　「……什麼條件？」

　　「我家族的利益不能受任何影響，新王朝的宰相一職，只能屬於我。」

　　「我相信親王和我一樣，也同樣不會拒絕像你這樣的人才。」

　　「好。琉璃現在已經趕往王都了，在她身邊，有一頭神龍。」

　　「神龍？」大主教歐斯坦終於動容。

　　「是的，龍中最強大的那一種。那頭龍就像傳說中的一樣，威力無比強大，而且能變成人的形態，而且看起來，他似乎非常喜歡琉璃，對她死心塌地。這一次，在王都他也許會為琉璃打先鋒，你最好小心。」

　　「沒有關係，神龍雖然強大，但卻思想簡單，他們甚至不能理解撒謊這種行為，只要我略施小計，就可以騙得他對琉璃由愛生恨。而且，就算真的來硬的，我也有降伏神龍的辦法。」

　　「這一點我對主教大人有信心，作為神靈在人間的代表，為了維護教會的利益，你一向不惜和魔鬼作交易。我等著你勝利的消息。」說完最後一句冷冰冰的話，萊恩用力捏碎了已經耗盡魔法能量的傳訊石，手腳大張地癱倒在地上，落寞地歎息一聲，「琉璃，我也愛著你，我對你的感情也是真的，可惜，你只能做一個失敗者。」

　　紫曜和琉璃一同趕住國都，原來想要變成龍，背著琉璃一路回到目的地的。但琉璃知道紫曜背上傷勢嚴重，再次變身，會讓傷口加劇，所以死活不肯。又為了躲避各方勢力有可能發出的阻截，所以避開大道和熱鬧的城鎮，專走荒涼的小路和山道，一直走到夜晚，才準備在荒野外過夜。

　　以往琉璃和紫曜相處時，在山間睡覺也是常事，但這次紫曜不被允許變回龍形，又怕琉璃著涼受寒，東張西望，到處找可以遮頭擋風的東西。

　　琉璃笑著拉他坐下，像個孩子炫曜寶物般略帶緊張與驕傲地說：「看我的。」隨即念起了防護咒文，一個透明的魔法壁障漸漸在眼前展開。有趣的是，她雙手一彎，整個魔法護壁也立刻成了半圓形，正好把他們完整地罩住，外頭夜風深寒，卻連他們的衣角也沾不到。隔著魔法壁，望著滿天的繁星和明月，竟然有一種特別的意趣存在。

　　紫曜從來沒想過魔法居然可以這麼用，看得歎為觀止，忍不住用力鼓掌。

　　琉璃笑嘻嘻地說：「怎麼樣，我的魔力雖不高明，做出來的護壁擋不住太強烈的攻擊，擋風擋雨倒是沒問題的。你快睡吧，我知道你很久沒睡好覺了，滿眼都是紅絲。」

　　紫曜點點頭，又搖搖頭，「地又冰又硬，我是習慣了，但你一定不會喜歡的。」又開始東張西望，「我聽說人類就算用雜草都能編出一張床，可是我不會，你會不會，要我去搞樹枝和草葉嗎？」

　　琉璃笑著搖搖頭，盤膝坐好，「別忘了，我是博覽群書，懂各種古怪東西的天下第一聰明公主。我從書上學習過東方的一種奇特的休息方法，就是用這種姿式坐著，配合特別的呼吸法，可以很迅速地恢復體力，比睡覺效果還好，聽說還能養顏益壽。書上管這個叫做打坐吐呐，所以，你不用擔心我，你快睡你的吧。」

　　紫曜這才略略安心，也確實覺得倦意上湧，伸了個懶腰倒下就睡。作為龍，一向是趴著睡的，可是以人的形態來說，倒是躺著睡更自然些，只是因為背上有傷，所以還是趴在地上睡，雖然睡姿不雅，不過，他倒也沒在乎。只是早已習慣的地面，不知為什麼今天似乎特別冷硬，他不滿意地略略挪前一點，不知不覺把頭擱在琉璃的腿上，才為這舒適溫暖的感覺笑了一笑，滿臉安詳地睡去。

　　琉璃也被他的動作吃了一點小驚嚇，偏偏這個不知道冒犯了公主的傢伙又做得這樣自然而然，就像以前曾無數次就這般無比親見地靠著她睡去似的。默默地看著他安詳得如孩子般的睡顏，琉璃的心簡直就變成了春天的湖水，柔軟一片，也帶著淡淡的暖意。就這樣一瞬間她已經完全忘了身外的一切，含著輕柔的笑意，靜靜地讓眼睛一次次看他的眉，看他的額，看他端正的鼻，看他含笑的唇……

　　不知道過了多久，紫曜忽然間睜開一雙眼，琉璃柔聲輕問：「怎麼了？」

　　紫曜的眼反映著滿天的星光月色，也反映著琉璃臉上那從不曾流露的溫柔。他用做夢般低沉的聲音輕輕地說：「我怕眼睛閉得久了，你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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