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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顧青瑤看在眼中,忽想起那一夜被他兇狠霸道地抱進房間時的情景,心中又是一陣氣結。這男子,在旁人面前,裝出一副溫和慈愛的樣子,對哪個不合作不聽話的病人都好聲好氣,獨獨對她不是凶就是罵,惱了還一記耳光打過來。

  想到這裡,一陣氣苦,忍不住惡狠狠地沖蘇吟歌瞪了過去。

  偏蘇吟歌剛剛把孩子勸得不哭,正在專心扎針,根本沒瞧見她含恨的眼光。

  顧青瑤氣極了,很用力很用力地把手上的一大堆東西重重地放下。

  這麼大的響動,總算把蘇吟歌震得手上一頓,抬起頭來,就連被治病的孩子,也轉過臉來。

  顧青瑤徒然一震,倏地睜大了眼,怔怔地望著那個孩子。

  剛才那哭哭叫叫聲音響亮的孩子,兩隻眼睛只有一片茫茫的白,甚是駭人。

  蘇吟歌深深地望了顧青瑤一眼後,才柔聲地說:「小傑,剛才是顧姑姑做事發出的聲音,以後顧姑姑也會在這裡幫忙治病的。」

  瞎眼的小傑,笑了一笑,喊道:「顧姑姑。」他臉上還帶著方才哭泣的淚,越發顯得小小的臉兒,稚真可愛。

  顧青瑤竟被這盲目孩子的一聲喚,叫得一陣慌亂,明知他看不見,還是極力一笑,「小傑!」

  小傑應了一聲,回過頭去,安靜地等蘇吟歌為他扎針。

  蘇吟歌紮完針後,摸著他的頭,誇獎了幾句:「小傑真乖,真勇敢。」年幼的孩子便笑得無比開心,拉著母親的手,快快活活地離去了。

  只是顧青瑤卻仍不曾自震撼中回復,怔怔地望著孩子遠去的身影,動彈不得。

  蘇吟歌來到她身旁,淡淡地說:「小傑一出世就這樣,可是他活得很堅強,除了有點兒怕扎針之外,平時很少哭叫,還常纏著我教他用手摸著識字。我真的慶倖,我的醫術雖不能讓他看見東西,但至少可以讓他不再受別的病痛折磨,讓他可以時時像現在這樣笑得開心。」

  他淡淡的話語,聽在顧青瑤耳邊,卻重似千斤。自小被保護得太好太周全,第一次看到這人間的殘缺苦痛,她仍久久不曾平復。

  日子一天天過去,宋嫂常來幫忙,也經常在這邊過夜,使得蘇吟歌與顧青瑤的相處,不至於引來太多的流言。

  顧青瑤很忙,忙得昏天黑地。白天醫館裡蘇吟歌把她支使得團團轉,晚上要自己研究醫書,甚至連做飯洗衣這些宋嫂自願幫忙的事,蘇吟歌也毫不客氣地一樣樣推給她做。忙得她甚至來不及憂傷,來不及悲苦。

  以前或許是因為心有憂結,或許是因為不適應普通的菜肴,普通的床,普通人的生活,經常吃不下,睡不著。可現在,忙得精力透支,就算是白飯也可以吃得很香。晚上,看完了預訂要看的醫書之後,一沾到枕頭,立刻沉沉地睡去,叫都叫不醒。

  以前宋嫂歎息她夜晚老做噩夢,驚聲尖叫;現在卻埋怨她睡著了都在背些聽不懂的醫書,吵得入睡不著覺。

  以前因為蘇吟歌老叫她顧大小姐做東做西而心懷怨恨,氣怒不休,如今做多了,那些苦活髒活她也可以挽袖便做了。

  在醫術上,她雖然好強,不肯去問蘇吟歌醫道。但她天性聰明,接受力極強,而蘇吟歌治病之時,總是會很注意地把病勢醫理說得一清二楚,告訴病家。她在旁聽了,也能舉一反三。平日又多拿蘇吟歌自己的醫案來讀,漸漸地,竟也對醫道瞭解起來了。

  日日在醫館幫忙,她不再是只做端茶遞水掃地洗杯子的閑活了,反倒在蘇吟歌忙不過來時,也能幫著應付幾個普通的病人。

  這樣醫術漸精,漸漸也可以治病救人。看到經自己的手,治好的病人,聽到別人真心的道謝,也會不由自主地發自真心地微笑。曾經的傷痛,也已經遙遠得仿似前生。不知為什麼,本以為一生要在哀愁中度過的自己,竟仍能綻放這樣的笑顏。

  不管多忙,她每天都會抽出點兒時間,例行到街上逛逛,冷然面對一切流言冷眼。也許人們只是好新鮮沒耐性,所以時間長了,她的無動於衷,她的漠然神情,使得所有指指點點議論紛紛的人失去了興致。漸漸地,閒話就少了。她在街上來來去去,人們也已習慣,不再用異樣的眼光打量她。

  顧青瑤幾乎以為,這樣平靜的生活可以一直過下去;幾乎以為,所有的傷痛,所有發生的事,都可以像這樣,漸漸沉寂在時光中,

  直到那一天,面無人色的宋嫂出現在醫館門前。

  「宋嫂,宋嫂,你怎麼了?」顧青瑤急步搶出醫館,扶住正在門外發抖的宋嫂。

  連蘇吟歌都顧不得看病,忙過來看視,「宋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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