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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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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光漸漸暗淡,最後完全熄滅在鐵制的燭臺上。但黑暗中,顧青瑤的眼睛卻一直睜得很大。 是不是以往的錦被華裘、牙床軟枕用慣了,所以才不適應現在粗糙的被子,冷硬的床鋪。整整一夜,顧青瑤都難以入夢,好不容易等到外面遙遙地傳來五更鼓響。雖然隔著窗紙看外頭,仍只有隱隱約約的黯淡光芒。但她再也躺不住,直接坐了起來,下床從櫃子裡取出自己原來的衣物,一一穿好,這才打開房門,準備取水梳洗。 房門一開,顧青瑤頓時僵住了,不敢置信地睜大眼,望著眼前的人。 蘇吟歌身上圍著一條被子,半坐半靠在椅子上,閉著眼睛,睡得正香。 顧青瑤怔怔地呆立了半晌,才能一步一步走近蘇吟歌,目光無法不牢牢地望著蘇吟歌的臉。 夜風之冷,怎麼是一床被子可以完全抵禦的。一張普通的椅子,又怎麼可以讓入睡得舒服。 可是蘇吟歌卻睡容安詳,臉上似乎還帶著淡淡的笑意。 白天的蘇大夫,溫和親切,似是可以包容一切;夜晚的蘇先生,冷然怒目,似能懾服一切。可是,這安然沉睡的蘇吟歌,卻如同一個純真的孩子,讓人不自覺地心生憐愛,想要親近。 顧青瑤愣愣地望了蘇吟歌半晌,方才開口想要叫他,嘴唇略動,卻根本沒有發出聲音。 蘇吟歌卻像是聽到了這無聲的呼喚,睜開眼睛,入目便是顧青瑤絕美的臉容和閃動異樣光芒的眼睛。 蘇吟歌像孩子般略顯迷糊地眨眨眼、晃晃頭,然後才徹底清醒過來,望著天還沒亮,卻站到自己面前的女子,和離著自己很近的絕美面容,卻連眼神也沒有變化一下,自自然然地展顏一笑,「早啊!」 一瞬之間,顧青瑤幾乎以為是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終於破開黑暗。雖然並不耀眼,卻註定將會漸漸照亮整個世界。 蘇吟歌卻不理會顧青瑤的失神,他大大方方地站起來。在絕色美女面前,不太雅觀地伸展了一下因為睡姿不正而發麻的肢體,然後一手抱著被子,一手拖起椅子,一邊走一邊說:「你自己梳洗吧,我把東西放好,再做早飯。你真是起得太早了,這時賣燒餅的陳伯和賣油條的趙叔都還沒出來呢,只好喝白粥了。」 顧青瑤見他一夜都睡在自己的房門前,已是震驚不已。看他就這麼輕輕鬆松還像什麼也沒發生似的,更覺不解,脫口就問:「你昨晚為什麼睡在外頭?」 「啊?昨晚我覺得月色很好,就坐在椅子上賞月,賞著賞著就睡著了。」蘇吟歌把謊話說得眼都不眨一下,同那親切溫和、關懷病人的好大夫的形象完全不符。 顧青瑤幾乎是目瞪口呆地望著扭頭又走的蘇吟歌,不知為什麼,脫口就叫了出來:「蘇先生!」。 蘇吟歌止步回頭,含笑問道:「什麼?」 或許是因為剛剛醒來,或許是因為天還沒有全亮,眼睛看不太清楚,所以顧青瑤才會覺得這男子的笑,竟然如小孩子一般純真無邪,「我以後不會再不加衣就站在夜風裡了。」 「好啊。」蘇吟歌淡淡地應了一聲,即無得意之容,也無欣慰之意,自然得像只是回應一個普通的問好。惟有笑容依舊,如日照長空,如清風拂面,令人不由得欣悅。 「咦,這就是蘇先生救回來的那個被休了的女人啊?」 「長得還真不錯,不知做了什麼醜事,居然弄得連丈夫都不要了?」 「長得這樣漂亮的女人,肯定也正經不了。」 顧青瑤臉上白得不見一絲血色,但衣服穿得整整齊齊,頭髮梳得紋絲不亂,挺直了腰,一步一步,繼續往前走去。 一大早,蘇吟歌開張做生意,顧青瑤不願一個人再門坐在床頭,對蘇吟歌說要出來走走。蘇吟歌也覺她既已復蘇,多行動對身體也有好處,便點頭應允。可是顧青瑤萬萬想不到,只不過一天,自己是個被休女子的消息,竟已傳得似乎滿世界都知道了。 一路走來,只覺得所有人的異樣眼神,都如刀劍一般,將自己連身帶心都戮得滿是傷痕。近處的人,還只是側目而視;略遠一些,已有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第一次痛恨自己的武功根基,第一次痛恨自己的良好耳力,一字字一句句誅心戮肝,卻聽得無比清晰。 今早原本因蘇吟歌莫名其妙而來的好心情,早已煙消雲散。臉上略略恢復的紅潤血色也一點點褪去,複又蒼白如鬼。只是腳步卻一直沒有停下來,反而更加抬高了頭,在比刀山劍林更加恐怖可怕的冷眼冷臉。冷言冷語中,一步步向前。 一路上,人人都只是用不屑的、鄙夷的、仇視的眼神,談論她,卻又有意無意遠遠地躲開她,生怕她身上帶著毒似的。 但有一個人影,快步地接近顧青瑤,低聲說:「對不起。」 顧青瑤淺淺地一笑,「宋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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