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納蘭 > 妒婦 | 上頁 下頁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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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聲叮咚,如流水不斷,自她十指間流瀉而出。琴音清揚,竟無絲毫悲愁、哀苦、激越和痛恨之音。在柳月華不解的眸光裡和宋劍秋茫然的神色中,顧青瑤徐徐啟唇,和琴而歌,歌聲竟也和琴聲一般平和,平和得甚至有些冷漠。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問道君,雙珠玳瑁簪。聞君有他心,拉雜摧燒之,當風揚其灰。從今往後,勿複相思。相思與君絕……” 唱到相思二字之時,琴聲忽轉高亢,隨著最後一個絕字唱出來,高亢得有些刺耳的琴聲戛然而止。七根琴弦已斷了五根,顧青瑤撫琴的十指,隱隱有血痕觸目。她卻恍如不覺,隨手將琴一推,站起身來,哈哈大笑,其態若狂。縱將那滿腔悲憤付瑤琴,弦已斷,有誰聽? 斷弦瑤琴,被顧青瑤用力一推,正好落在柳月華面前,跌了個四分五裂。柳月華嚇得驚叫一聲,跳起來往後退避,又見顧青瑤長笑不止,如瘋似狂,更加心涼,一時面無人色,搖搖欲倒。 宋劍秋忙搶上前,把柳月華牢牢扶住,怒視顧青瑤,“顧青瑤,你不要裝瘋嚇人,月華身上有我的骨血在,嚇壞了她,我不會饒你。別以為你是顧家的小姐我就不敢休你,七出之條,正為妒婦而設。” 顧青瑤笑聲立止,冷冷地看著宋劍秋。還是這個人,還是這張嘴,當初日日說恩義,今天,一個休字,卻也說得同樣順暢無比。一時不覺悲憤,反倒恨不得就此狂笑,在這天地間至荒謬的人間死去,“你要休我?” “你如此對待月華,若不是手頭沒有紙筆,我現在就給你一紙休書。”宋劍秋以絕對維護的強者之姿,半攔在柳月華面前,斬釘截鐵地說。 “紙筆?”顧青瑤冷冷地一笑,忽然一伸手,將自己的裙子用力撕下一大塊,隨手放在石桌上。再抬手自發上取下金釵,任烏髮散落,她卻面不改色地在柳月華的驚呼聲和宋劍秋的喝斥聲中,把金釵深深地刺進了左手的掌心裡。鮮血淋淋而下,顧青瑤就以釵當筆,就著鮮血,在撕下的裙子上書寫。 宋劍秋不明白她到底要幹什麼,有心要來制止,但柳月華已被顧青瑤這如瘋似狂的行徑嚇得全身發軟,只在他懷中發抖,也令他行動不便,難以阻止。 顧青瑤寫不到幾個字,掌中傷口的血就已凝結,她毫不遲疑,舉釵再刺,就像那刺的不是自己的血與肉一般。 柳月華已嚇得不敢再看,宋劍秋雖還勉強看著但臉色也白得嚇人。只覺這女子此刻激烈的行徑,竟比自己闖蕩江湖所見的無數血雨腥風,更加駭人。 顧青瑤連刺了自己三次,才將要寫的寫完,一手拿著滿布血字的裙布,一手執著鮮血淋淋的金釵遞到宋劍秋面前,冷冷地道:“筆墨俱在,就連休書我也已為你寫好,就等你簽名畫押。” “你這畜牲,我只不過是到感業寺住了幾天,你就把髮妻給休了。” “娘,我只不過希望月華可以明正言順地帶著我的骨肉進門,才說休妻嚇嚇青瑤。誰知她的性子剛強至此,反倒逼我簽下休書。” “你妻子的性子剛烈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怎麼還犯她的大忌。立刻去顧家陪禮,把她請回來。” “娘!如此妒婦,已犯七出。我休她,也沒有什麼不對。” “我們宋顧兩家的臉面不能就這樣讓你們丟了。我知道,你嫌顧青瑤太聰明,談詩論藝,處處壓你一頭,在人前總比你顯得更博學。就是你的劍法,她也常加挑剔,數說破綻。你覺得沒有面目,你覺得心裡不舒服,你覺得她遠不如柳月華溫婉柔順聽話。可是,你且想想,她雖要強,可她說的話,哪裡錯了,她對宋家劍法指出的缺點哪裡錯了。你不想著改進劍法武功,卻覺得傷了你大男人的面子,真是枉費了你爹的苦心。” “爹?” “當年你爹就是因為在顧家做客,無意中發現顧家這個不喜練武的小女兒,在武學上反有著驚人的天分。親友客卿,無論什麼人演練武功,她都能隨口評斷幾句,且能切中利害,所以才一早為你訂下了這樁親事。正是要借她的武學天分,提升我宋家的武功。她與你夫妻一年多,宋門武功深淺路數她全都清楚,再加上她的聰慧,若是就此懷恨,專心研究針對我宋家的武功,對我們家族將是極大的打擊。更何況,宋顧兩家聯手,江湖商場仕林都有極大的勢力,這唇齒之盟更不可廢。誰知你就為一時衝動,闖下這樣的禍事,還不快去挽回。” “可是,娘,休書已經寫了,月華她也……” “你放心,宋家不能做負心休妻的事,顧家也不能有好妒被休的女兒。只要你低頭認錯,真心賠罪,顧家打打罵罵鬧一番,還是會算了的。柳月華有你的骨肉,顧家再生氣,也不能不讓她進門,只要保證顧青瑤的地位權威就行了。你也不要不情願,柳月華是什麼身份,不過是父母雙亡,自幼依附顧家的遠親,哪裡有資格做宋家的少夫人。你喜歡她溫柔婉約,這天下間溫柔聽話的女人數不勝數,但能像顧青瑤那樣,有才識,有主見,有背景,有姿容的女子,卻是少之又少。你今日圖了痛快,他年必然後悔。不要再發呆了,立刻給我快馬加鞭,趕到顧家去。” “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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