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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小穗瞪大了眼,看著兩眼空靈虛渺的她。「小姐,你在胡說些什麼呀?」

  「為什麼……偏偏是我爹……」

  小穗搖搖她的雙肩,「小姐,你沒事吧?你別嚇我啊!你可不能瘋,你一瘋,夫人又不曉得會怎麼欺淩你了你得堅強些呀!」

  「砰、砰、砰……」

  一連串仿佛要把柴門撞開的用力敲門聲,把小穗嚇得立刻躲到穎心背後,直到聽見是大少爺氣急敗壞的吼聲,她才連忙跑去開門。

  「鎖什麼門?」

  施康一進門便朝小穗打了一耳光,把她推倒一旁,然後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走到穎心面前。

  「那傢伙來了!」他惡狠狼地瞪著她說:「我聽宋伯說了,他願意讓你殺了他,你一定要殺了他,不然我就殺了你!」他一把掀起穎心的胳膊,硬將她往外拖。

  「放開我。」穎心沒掙扎,淡然告訴他,「被他看見了……他會你要為父報仇,一定要殺了他!」

  「大娘……」穎心目光停駐在樓非影的臉上,話卻是說給施夫人聽的。「您跟爹結縭二十多年,當年爹在朱風寨做山賊時,您已經跟在他身邊了吧?」

  「你……你在胡說些什麼!」施夫人心虛地矢口否認,「一定是那個男人跟你胡言亂語,想騙你饒他一命,你別信他,快殺了他!」

  「冤冤相報何時了……」

  穎心長歎一聲,放下劍,將劍柄連同錦囊遞到他手中。

  「不殺我,就跟我走。」

  樓非影伸出手,穎心卻只是垂淚搖頭。

  「我爹是你的殺父仇人,你是我的殺父仇人,我們兩個在一起,天地不容。」

  「穎心!」

  她避開了樓非影想握住她的手,心碎地凝望著他,發現他眼底有著同她一樣的無盡哀傷。

  「你走吧!從此我們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相逢如同陌路。」

  「不——」

  「由不得你說不。」她盈淚凝睇,悽楚泣訴,「當你親手斬下我爹腦袋的那一刻起,我你之間就已經恩斷情絕,我下不了手殺你,卻無法漠視這殺父之仇跟你在一起,我不想再看見你,一輩子都不想再見你!」

  樓非影宛如孤松,迎風僵立,渾身熱血瞬間冷似冰雪,凍徹他的五臟六腑。

  「是嗎?」凝望著她宛若梨花帶雨的傷心容顏,樓非影心如刀割,卻明白自己再也沒有權利擁她入懷。

  「如果這是你的願望……」他強忍悲痛允諾,「我,一輩子都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但……你一定要幸福!」

  他望向一旁的施夫人,接著說:「若是讓我知道你過得不好,或是有人欺負你,不管是誰,我絕對殺、無、赦!」

  言畢,他縱身一躍,便離開了施家。

  才走離了施家幾十步,原本晴朗無雲的天空卻突然烏雲密佈。

  街旁擺攤的小販們嚷嚷著快下大雨了,全都在收拾東西準備走人,樓非影卻仍如行屍走肉般的緩步前行,仿佛外界的一切他全聽不見、看不見。

  他寧願……死在穎心劍下。

  穎心削瘦、憔悴的模樣深刻在他腦海,她的淚如熱蠟,滴滴燙灼著他的心。

  他深愛的女人卻一輩子都不想再見他,那夫唱婦隨、男耕女織的田園幸福生活,已成為他此生遙不可及的夢想。

  今後,他該何去何從?

  如果他易容進入施家為僕,留在穎心身旁守護她,這算不算違背不再出現在她面前的承諾?

  他停步回首,施家已在數百尺以外,他的心卻仍留在那裡不肯相隨同行。

  緊握了一下拳頭,樓非影突然想起穎心方才給他的錦囊。

  五顏六色的繡線盤纏其上,看似雜亂無章,又似有其脈胳可尋,樓非影手撫著繡線,細細觀察,先描出了一個「非」字,再畫出了一個「影」字,一線又一線、一字又一字,針針縫繡的全是他的名呵!

  「穎心……」

  他不自覺地讓淚水蒙上眼,腦海裡浮現她一針一線將相思密密加縫入錦囊的模樣,突然明白了自己對她是何等的殘忍。

  穎心是如此深愛著他,他卻要她親手了結他的性命,這八日她在殺與不殺之間所受的痛苦折磨和紛亂思緒,全都繡在這錦囊上,傳達給他。

  一個布角露出了囊外,樓非影陡地想到穎心或許是想借此傳達一些她無法在眾人面前說出口的話語,立刻打開錦囊,卻赫然發現裡頭是一條撕裂的白布,赭紅的血字如針般刺痛了他的雙眼——

  君若憐妾癡心苦,來生勿忘白首盟。

  妻穎心絕筆

  「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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