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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斷早就斷了。”這語氣聽來像是頗為憤慨,但話裡的意思卻又教人摸不透。

  “那就現在斷。”甜芸真想掐住自己的喉嚨,阻止自己這麼挑釁他,她分明知道自己並不想跟他斷了關係。

  黑暗中,甜芸直瞥著季騰遠雕像一般緊繃的側臉,他扯了扯唇角,狀似無奈。

  她猜著他的表情所釋放的訊息,卻不得而知,等了好久,他仍然沒有開口,她暗自捏一把冷汗。

  他終於開口:“明天我就要出國了,我不打算再回來。”

  甜芸喉頭一緊,心也揪疼了。這才明白,他若走了,那麼就算她不想斷了關係也得斷了,一股熱流在她心底和眼底打轉,她覺得自己的心正強烈地緊縮著,淚水終於隱忍不住地落下。

  “那就請你保重了,像你這麼聰明的人,沒有我這小女僕,你也會自己打點一切吧。”她語帶哽咽地說。不過,她僵著表情,打算學他裝作冷漠,裝作他要走的事實對她一點影響也沒有。

  “你也保重。”季騰遠低低地說了一句,濃重的深呼吸聲聽來像是嚴重缺氧。

  這竟是他們之間的結局!

  甜芸不肯相信,心底強烈地抗議著,很想挽回什麼,卻拙於表達且無能為力。

  她緊緊地捂著唇,深怕自己會不爭氣地哇哇大哭。

  季騰遠知道她在哭,卻沒有開口安慰,也沒有像九年前一樣抱著她,任自己的同情心隨風呼嘯而去。

  離開後,他將會淡忘臺灣的一切,淡忘她。他不需要任何牽絆,任何留戀……

  但他剛才究竟是怎麼了?見她無知地窩在那男子的懷中,狂燃的怒火燒灼著他的胸口,還真像是一個吃醋的情人!

  不,他一定是一時看不慣才會發神經的,對他而言,她只不過是一名女僕,他從不在她身上放任何感情。

  既是如此,為什麼他今晚的反應會如此奇怪,感觸又特別多?無解,許多的無解,他阻止自己浪費時間去思考。

  車駛向暗澀的夜,聽見她的啜泣,他的心底有說不出的沉重,不過他卻一直壓抑著,不曾去分析自己的心情……

  第三章

  歲月如梭,一輾轉過了五年。

  一早,甜芸穿著航空公司的空姐制服,拉著行李箱,準備出勤;一如往常,她總在離家前到花園的老樹下,拾起小石子,在樹幹刻上痕跡。

  加上今天刻的,總共有一千八百二十五條刻痕,這些刻痕只為牢記季騰遠究竟離開了多少個日子。

  自從他離家的第一天開始,她就開始摧殘這棵老樹,這一別,竟過了五個寒暑,舊的刻痕早已不再那麼鮮明。

  這些年她從考上了大學,到大學畢業,如今在航空公司擔任空姐職務,飛遍了世界五大洲,但他大少爺竟是一去了無音訊,更不曾回臺灣來。

  而她始終以季家為家,季騰遠走後不再有人捉弄她叫她當女僕,她老早反客為主,以女主人自居,卻只是寂寞城堡中的公主。

  雖然她有一份高薪工作,也繼承了媽媽的一筆遺產,老早可以搬家自力更生,但無論她的足跡到達世界的任何一個地方,最後仍回到這裡。

  說對這個“家”有了感情也好,說她在等待季騰遠也罷,在她心底深處一直相信——總有一天會等到他的!

  但她愈來愈覺得那只是個妄想,因為他從不回來,她時常飛往美國,常想“順道”去看看他,可悲的是,她並不知道他在哪裡。

  “算了,別回來最好,我自己獨佔這個房子。”甜芸鼓著腮幫子,一手插在腰上,挺起胸,憤慨地指著樹上的刻痕罵。忽然她又像顆泄了氣的皮球,頹然地垂下手,重重的歎了一聲。“唉!”小石子從她手中滑落,亮燦的陽光照在她美麗出眾的小臉上,映出了她臉上萬般的無奈。

  “我真是神經病。”日子過得太悶了,對他的想念也太深,她快成精神病患了。她並不是沒人追啊,她的行情好得很,身邊的追求者從來不曾間斷,包括公司裡條件最優的英國籍機師李傑,還有在大學當教授的黑浩然,但她始終沒有跟誰來電過。

  “MI、MI、FA、SO、SP、FA、MI、RE……”掛在胸前的手機響起“快樂頌”,甜芸卻一點也不快樂地抓起手機接聽。“喂。”

  “我的姑奶奶,你在哪裡,你不知道我們今天要飛巴西嗎?飛機可不等人啊!

  我等不及快點到,要去參加嘉年華會哦!”她最要好的同事林美美,一開頭就劈哩啪啦一大串。

  甜芸難得的露出笑臉,拉著行李,邊往停車篷走去,邊說:“我這個優良空服員還沒到,你們怎能起飛啊!”

  “速啊速啊,你是我們所有空中女僕裡最優良的,哈哈……”林美美用臺灣國語和甜芸打哈哈。

  “女僕又怎樣,國父說人生以服務為目的啊,我天生就有服務精神。”甜芸一點也無所謂,很樂於工作。

  “好啦,你快來公司啊!我們得去巴西開開眼界,你忘了我們的李大機師說,他表叔是英國伯爵,旅居在巴西,邀我們一起去參加私人辦的嘉年華舞會嗎?”林美美超期待的。

  “沒忘啊,最好有猛男,我最喜歡看猛男了。”甜芸說笑。

  “你什麼時候換口味了,我怎麼不知道,你的心上人不是叫季什麼遠的嗎?

  “哦!我知道了,他就是個猛男。”林美美逗她。

  “噢!你別逗了,我要收線了。”甜芸冷嗤。

  “慢點、慢點,告訴我他叫什麼名字。”

  “誰啊?”

  “那個姓季的猛男啊!”

  “不告訴你。”甜芸笑著,收了線,上了車。

  飛往中南美洲的班機,竄上雲霄。甜芸和林美美一組為前區的旅客分送餐點,兩人面帶笑容,態度親切,來來回回地忙碌著。

  “請問要茶,還是咖啡?”甜芸問坐在靠窗位子的旅客,他看來衣冠楚楚,像是出國洽公的模樣。

  “茶。”他說。

  甜芸倒了茶遞給他,在短暫的接觸中,他居然塞了一小張紙片給她!

  甜芸有點吃驚地望著他,他忽然笑得有點靦腆,甜芸懷疑裡頭寫的是什麼?

  “待會兒再看。”他小聲地說,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甜芸心底大約知道是怎麼回事,她只回以禮貌的微笑,隨手放進圍裙口袋裡,林美美也察覺她僵在那裡太久,故意把餐車推往前方,兩人繼續發送餐點,直到回到工作站。

  “剛剛怎麼回事?他好象給了你什麼?”林美美手忙著拿下一梯次的餐點,不忘問甜芸。

  甜芸聳肩,涼涼地說:“說不定是塑料炸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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