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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老天!她還真忽略了錢這檔事,一心只想著離開克勞斯可以做想做的事,可萬萬沒想到出來後,會碰到另外一個現實問題。

  沒錢……能做什麼?瞪著底下的萊茵河,難不成真要跳下去以求一了百了?!

  捫心自問,現在還真沒有那樣的念頭,至少——換個地方吧!

  可存在這個世界愈久,錢的問題也愈發重要,忽視不得的。

  從克勞斯出來後,無論搭車、坐船,她坐得很理所當然,壓根兒都沒想到付錢的問題,他都已經先付款,反正他說一切都交給他,而她也就沒過問……

  對自己的粗心有些愕然,她——總是這樣嗎?習慣讓人為她處理好一切事,有時她會道謝,但留在心中的——又有多少真正、發自內心的感激之情?她咬緊牙關,羞愧感油然而生。

  「抱歉,我一直沒注意到這點,因為在克勞斯一切費用都由朗克負責,而我自己的錢也在法國銀行裡……」她不清楚這裡可不可以跨行領錢,但如果她不回朗克,朗克一定會向她討回復健費用,再加上違約金,那絕對不是一筆小數目,將會帶來不少負擔。

  他咧咧嘴。「現在說這個也無濟於事,還是你改變主意,要直接跳下去?」

  她忍不住瞪他一眼。「不!我寧願選擇餓死,可以嗎?」沒好氣地說道。

  他睜大眼。「不要吧!我還是寧願吃飽喝足後,再撲通跳下去給魚當食物,然後那些魚再被抓起來給人吃……」

  兩人像牛般互相瞪視,為自己的堅持護航,氣氛變得極為緊蹦,大有一觸即發之勢,突然從萊茵河畔的某座建築物裡傳來悅耳的鐘聲,兩人不約而同抬起頭望向發聲處,當視線再度交集,那條繃緊的線突然斷掉,兩人嘴角開始揚起,噗笑聲一出後,情況立刻一發不可收拾。

  劇烈的爆笑聲,再加上兩人外表是極為出色的東方人,立刻引來不少人的注目,好奇的觀望。

  兩人是何等的敏銳?!在感覺到有人在關注時,多年在舞臺上培養的本能立刻被喚起。

  帝靈光一閃。「我有個賺錢方法!」

  看到他的眼神,她立刻猜出他的想法。「街頭賣藝?」

  他微微一笑。「要嗎?」

  她有些遲疑,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在眾人面前跳舞,可這裡不是黑膠舞臺地板、沒有利目灼熱的燈光,也沒有數千個觀眾。沒有那種空間壓力感,反倒萊茵河上的青山綠水,讓她整個人都放鬆下來,聳聳肩。「有何不可?賣什麼?」老早就玩過街頭賣藝,對她是小事一樁,重溫舊夢。

  「借一下!」他突然伸手解開她系在脖子上的絲巾,他的動作令她嚇了一跳,不過他並沒有碰到她的肌膚,而且很快就完成。她一邊伸手觸摸光溜溜的脖子,一邊看他動作靈巧的將絲巾弄成鳥窩狀,然後放到地上,再取出幾個硬幣放進裡面壓著。

  「我想從芭蕾扶杆基本暖身動作賣起。」他手扶著船欄杆,同她面對面站立著。

  扶杆動作……她有些遲疑,從複健完成後,她並沒有做過任何跟舞蹈有關的動作,她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能不能做……

  「忘了嗎?」他灼灼的藍眸散發著挑戰之火。

  太侮辱人了!對一個舞者而言,怎會忘掉最根本的基礎動作?!揚起下巴。「沒有!」不再遲疑,學著他把手擱在船欄杆上。

  接下來,兩人各退一步拉開距離,確定他們的手和腳不會互相打結,在一個眼神交會後,他們開始動作。

  即使只是做著基本扶杆暖身動作,但因為兩人面對面站著。有若照鏡子一般,所以各自從不同的方向做起。

  若在平時,會有音樂節拍,讓他們可以跟著做,若沒有音樂,也會有人拍打竹棍之類的東西,讓他們有所依循,但——現在什麼都沒有,只有人聲、風聲、水拍打船舶聲,以及偶爾從船艙內傳出的小提琴樂聲。

  現在。他們完全只能透過雙方的眼神以及呼吸來控制他們身體動作的節奏。

  這確確實實是一個挑戰,對從未做過如此配合的兩人而言。要做成像鏡子一般的效果,絕對是高難度,可面對這樣的挑戰,誰也不想退縮。

  踮腳、挺身、舉手、抬腿——

  兩人身高有差異,卻不會影響方向和角度,甚至因為身高的差異。形成另一種平行視差美學效果。更別提當這兩人開始舞動時,舉手投足間就會散發出一股無形的魔力,吸引了愈來愈多的人圍觀,原本倚在船邊觀看沿岸美麗城堡的人,視線也被他們兩個人抓住。

  當他們轉身背對著時,也可以分毫不差的做出相同的動作,在場沒有人會相信,這是他們兩人第一次做這樣的配合。

  若非遊船上的船長出來打斷,中止他們「演出」,在場的人只怕會完整見識到兩位世界一流的舞者所做出完整、糟准的芭蕾扶杆動作。

  所以當船長出面時,圍觀的眾人都忍不住發出歎息聲,儘管他們被打斷,仍舊不慌不忙,趁一個回轉做出最完美的收勢後,優雅從容的向眾人答禮,此舉立刻得到熱烈的掌聲,甚至有人投下歐元至用玫藍絲巾做成的「集資」盒。

  當他們抬起頭時,圍觀者中有人認出帝。「咦!他不是那個……帝·夏爾嗎?那個古典芭蕾舞王子?!」此話一出立刻引來不少嗡嗡聲,對於有看古典芭蕾舞的人這個名字絕不陌生,但對於不看的人而言,這個名字就只是一個名字。

  「帝·夏爾?!不會吧!他怎麼會在這裡呢?」

  對於自己被認出,帝眸底只閃過一絲懊惱後便恢復正常,完全不動聲色,此外船長也哇啦哇啦開口指責他們未經允許便在這裡做表演,嚷嚷說這是錯誤的行為!

  這船是船長的,他們未經同意便突然在上面「賣藝」的確是理虧,侵犯到「合法」申請在船上賣藝的其他人權益,可船長嗓門太大,且語氣極不客氣,言詞間甚至帶有污辱、輕蔑東方民族的相關言論,讓人不快。

  帝揚起劍眉。「我們有在演出嗎?我們只是在這裡做舞蹈練習,你這裡又沒有貼出公告禁止。」流利、道地的德語一出口,立刻讓船長愕然的張大嘴巴。

  帝雖用不疾不徐的語氣說道,但他的表情跟態度活脫像個國王,傲慢又犀利,玫藍得費盡心力才沒有爆笑出來,拼命地板著臉孔,同樣用最冷淡的表情回看船長,雖然她想——再這樣下去。沒多久船長就會叫他的船員把他們丟進萊茵河裡。

  船長不甘心他的權威被挑戰和指責,果不其然,立刻下令要船員靠岸,叫他們兩人立刻「滾」下船。

  帝沉下臉。「那你把我們的船票錢退回給我們!」

  船長拿起地上的絲巾「盒」,連同裡面的錢,一把丟給他們。「你們已經賺回了!」

  帝眯細了眼,接過絲巾一抖,讓那些紙鈔和銅板落下,清脆的響聲在靜寂的船板上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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