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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依依斂垂著眼瞼,雖沒有抬眼望過去,可她就是知道,他——在這,儘管來的人是如此多,儘管有那麼多且佔有味十足的視線不斷佇足在她的身上,可她就是知道——因為她只能感受到他的存在,那獨一無二、如烈火般的強烈的存在和欲望穿透她的凝視。

  “收標!”

  一聲令下,王福便拿著錦盒,一個個客人去收。

  依依突然發現她手心濕了,她蹙眉瞪著瞧了一下,才將之拭幹。她在緊張嗎?

  你是做什麼的?

  我是一個……打鐵匠。

  打鐵的生活有意義嗎?

  ……有意思極了。

  ——若他不是那個出最高價的人,她該怎麼辦?就她所知,一個打鐵的收入只能算中下而已,除非他是一個鑄劍師……

  眼眸閃過一絲恐懼,可隨之壓下,即使如此又如何?她不是很早就知道這樣的命運嗎——被一個男人所擁有,任其……

  她驀地打個寒顫。從前,她不曾質疑過,覺得——就是這樣了,可現在——她似乎已不是過去那個冷然無欲無求的雪依依,她想要——她有種迫切想要、想得到的東西……

  “開封!”王福已將錦盒端放到豔娘面前,只要一開,她的命運就底定了……

  她無法靜下心來聆聽誰出了多少兩,眼睛抬起來,著急的在那些或許曾見過但卻毫無印象的臉中搜尋,但眼睛才環繞一圈,就很快的找到了。

  他太耀眼了,穿著與她呼應的白衫,若王者般的坐在中間偏右處。而他,正一瞬也不瞬地凝看她,兩人的視線糾纏著,奇異地,令她覺得心安。

  “慶揚陳老闆兩千兩白銀!”

  “驪園劉姥姥三千五百兩白銀!”

  “……”

  隨著開標金額增高,整個氣氛也提高了。有人失望,也有人面露興奮之色——迫不及待想知道結果。

  而在這段時間,依依就像個入定的老僧,對外在所有的一切都沒了感應,只除了他。

  發現依依異樣的豔娘,在跟隨依依的視線後,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那男人真的依言前來了。

  怎會這樣,依依應該對男人……不!對任何人都不感興趣的,她……怎會格外注意到那個男的?難道都把她的苦口婆心全都拋在腦後嗎?

  既是心痛又是氣惱,另一方面也擔憂,深怕若是別的人將依依買去,那男的會鬧事。轉過頭偷偷命人留心,也開始暗自打算,該如何讓依依更加明白事理。

  那孩子終究是雪娘的女兒,一旦動了情,註定就只有吃虧、淪落萬劫不復的分。

  “嬤嬤!已經有人出價到八萬兩以上了,您的臉色怎還那樣難看?”王福靠在她耳邊說道。

  “那孩子值得更高的價。”她冷冷地說完。現在想知道的是那男的打算出多少價帶走依依,然後再想出對策應付。

  那男的自稱是打鐵的,哼!若他真如其一言是個打鐵匠,那她豔娘就是當今的王后。

  完顏勃烈以二十萬兩白銀再加上一顆罕見大如鴿卵的珍珠買下了雪依依。

  毫不浪費時間,在確切點收了所有的銀兩後,兩人各被推進不同房間沐浴換服,準備行禮拜堂,一切遵循禮規,或許旁人當笑話看,但在醉顏樓的強勢主導下,讓人覺得這不是鬧著玩的。

  “真醜,為什麼他們宋人喜歡用這種大紅色?”勃烈皺著眉頭瞪著鏡中的紅色身影。“他們還真喜歡玩把戲。”

  在妓院裡成婚,簡直是件公開的玩笑事,只不過是個象徵性的儀式,既沒有家人觀禮,沒拜高堂,又哪做得了數,只意味那個女子將是你的“私有物”,而非妻子,外人也沒把這件事當真。

  “我的好殿下,你不會真的想娶她吧?”楊玄沒想到勃烈居然毫無異議的穿上新郎服。“你不覺得這件事已經玩得過頭了,先是動用了不該拿的錢,甚至還送出了那顆價值連城的珍珠……”

  一想到那罕見的珍珠竟落入南人的一家小妓院中,他就心疼。那珍珠取得可不易……是在老家,於秋冬之間,河裡都結了一層厚厚的冰時,再將那堅冰鑿開,潛入水底撈蚌取出的。在契丹人統治時,那珍珠可是年年要進貢的,多珍貴呀!更別提是那麼大一顆,百年難得一見耶!比一般帝后冠上鑲嵌的還要大、圓潤。

  “現在……你居然還要和她拜堂成親!難道您忘了,你們是不可以與漢人通婚的!若是被……”話還沒說完,勃烈已經射出了一枚金針刺入他的啞穴,讓他無法再說話。

  “再說一個字,我就挖掉你的舌頭,玄妹妹!”勃烈眯起的眼睛有著不可錯辨的怒氣。

  天!認識勃烈這麼多年,從未見過這樣的他,他真的太低估了勃烈對那女子的在乎度和著迷!簡直就像變個人似。

  楊玄不安的情緒擴大,“紅顏禍水”就是這個意思嗎?

  依依已換穿上紅色新娘服,正靜靜坐在鏡前,雖然面容依舊沉靜冷漠,但那雙眼……已經與以前大不同,水波流轉,像重新活過來似。蘭兒只為那張絕麗的嬌顏輕點胭脂,使絕色更添幾分,有說不出的動人心魂,然後由豔娘親手為她戴冠。

  豔娘在依依面前坐了下來。“終於也到了這個時候,一想到你將要離去,我心便有若刀割一般,捨不得呀!”面容哀淒的說完後,還滴下幾滴傷心的淚珠,旁邊的幾個姊妹也跟著痛哭失聲,除了蘭兒——因為她可以跟著依依離開,所以她的笑容咧得可大,不過只敢藏在心底,不敢形於外。

  看到她們這樣,依依只隱隱覺得心酸,雖不想承認,可唯一能教她掛懷的大概只有豔娘。畢竟,她就像親娘般的一直照顧、拉拔她。

  哭了幾聲後,豔娘收起了眼淚。“瞧我,說好不哭的。”她仔細看進依依的眼睛。“從今而後,你就不用再賣藝賣笑,要好好過生活,知道嗎?”

  “記住了。”依依乖巧地說道。

  “還要記得一點,這個收著。”豔娘從懷中拿出一張紙。

  依依打開一看,見到上面寫的是藥方。

  “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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