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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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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堂主告訴他,當他趕到時,只來得及在入山口發現師父和已奄奄一息的他。師父的遺體已由雙龍堂收葬,就理在山裡的小屋旁。 入山口?他明明是倒在深山之中的冰雪之地,怎麼也記不起自己是如何和師父回到入山口的。 但…… “為什麼不阻止他?”忿恨哀怨的目光直瞪著眼前的男子。 如果不是他,師父就不會執意要前去那種地方,就不會…… 聞言,男子沉重地凝視著他。 “是他的選擇,我沒有阻止的權利……”須臾,他深深地歎了口氣。“你叫行樂是吧?既然他已將你託付予我,你就留下來吧。” 行樂? 他自嘲一哂。“哪裡還有樂呢……” 他早已忘了最初的名字。行樂這名字是師父取的,是希望他能忘卻過去的痛苦,在往後的日子裡能夠過得自在快樂。 然而事實上,他卻是一直生活在孤獨之中啊! 之後,他替自己改名為“獨行”,就此成了雙龍堂的一分子。 日子一天天過去,他跟著雙龍堂內的師兄弟學習武藝,繼續鑽研師父遺留給他的醫術,也開始學會隱藏真正的情緒。只有少數幾人知道,總是笑臉迎人的他,其實心底是片極為黝深的黑暗。 直到某天,唐熾再度出現在他面前—— “還記得咱們的交易吧?” 當年的男孩已長成了少年,一身邪氣未減,讓孫獨行對他依舊有著極大的厭惡。 “或者,其實毒醫的弟子和師父不同,不懂何謂一言九鼎,事過境遷就想不認賬了?” 他確實想違約,卻不願師父之名因他而蒙羞。 “你若是想報仇,就更該與我合作不是?”唐熾冷笑道:“當然,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就給你兩條路選擇吧!倘若你認為她是你師父遺留予你的親人,那麼就只需將那東西交給我即可;不過,倘若你認定她是弑師的仇人之女,那麼……” 親人?他冷嗤了聲。 那妖孽,不配! 從塵封的過往黑暗記憶中回神,他低看懷中失去意識的女子,心中五味雜陳。 ——以後多個妹妹給你照顧,你可願意? 其實,那時候的他,表面上雖然期待,心裡卻是有些抗拒的。 從師父的談話裡,他明白師父是真心喜歡那名女子,甚至願意接納那名並非自己親生骨血的嬰孩。 但他呢? 當初師父之所以會收留他,全是靠自己死纏爛打而來,並非師父自願收留的。 幼小的心裡難免興起了比較之意,也有了將遭冷落的恐懼…… 他一直將自己所承受的孤獨不安遷怒於她,亦一直無法原諒害師父死於非命的那女人。 母債女償,天經地義,是不? 但…… 茫然的眼盯著她蒼白的面容,他發現自己對她的憎惡其實並沒有想像中的強烈,每每看著她那明明脆弱卻故作堅強的臉龐,反倒讓他感到無奈與不舍。 那時,當他下定決心動身前往北境時,其實心裡依舊矛盾,尚未厘清自己此行前去,究竟是為了履行與唐熾之間的交易,抑或是……履行和師父之間的約定? 師父懷抱著遺憾離世,身為師父唯一的義子與弟子,他理當要替師父完成他未完成的心願,以慰師父在天之靈,這才不辜負師父對他的期望不是? 可,在心底深處那黑暗的一角,對於寧可選擇她們、因而棄他于不顧的師父,亦存在著難以抹滅的埋怨…… 是親?是仇? 到底,她之於他,究竟是個怎樣的存在? 偏偏這答案,就連那足以挖出人心真實的沌氣都無法代他回答。 深深地,他陰鬱地長歎口氣。 他不知道、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幾回半夢半醒間,秋彼岸總感覺有人強迫她張口灌進苦藥,藥一吞便又失去意識,沉入那些片段紛亂的過往。幾次來回不得醒,讓她分不清究竟何者為夢、何者為現實…… 直到山巔冰冷的風雪漸寂,熟悉的花香逐漸淡去,再也捕捉不到一絲痕跡。她睜開沉重的眼睫,渙散的瞳眸隨著意識聚攏緩緩集中,茫然瞪著似曾相識的屋頂! 她,還活著? “醒了嗎?” 微微一怔,她移眼望向坐在床畔、似在等待她清醒的含笑男子。 “還有沒有哪裡感到不適?” 這……是夢?還是…… “睡昏頭了嗎?”見她雙眼眨也不眨地盯著自己,孫獨行笑著探手撫上她額際。“嗯,沒發燒啊……” 一股暖意順著他的掌心流入她膚底,令她的神志乍然驚醒,急忙撇臉躲開他的手退縮至床內,虛軟無力地翻身坐起,卻意外發現胸前傷處的疼痛已明顯減輕,甚至已經結痂—— 她究竟睡了多久? “一連睡了五日,看樣子姑娘的傷應是已無大礙了。”他不以為意地收回被拒絕觸碰的手,不著痕跡地替她解惑。 五天?她竟然睡了五天! 怔愣片刻,她忽然想起—— “你下藥!”她控訴。 孫獨行挑了挑眉梢。“孫某給姑娘喝的確實是藥沒錯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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