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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你……你在城裡有沒有……聽到……或看到……什麼?”他忐忑不安,一顆心提到了喉頭。

  她仍是一臉的燦爛笑意。“沒有啊!倒是發現這裡的毛皮比杭州便宜太多了。”

  她的眸子清澈明亮,不像有假。他松了一口氣,心裡的罪惡感稍稍淡了些,或許冥冥中註定她和他的緣分未斷啊!

  “快吃吧!你一定餓壞了。”她忙著為他夾菜,又替他倒滿了一大碗酒。

  他咧著嘴笑,心裡一痛快,便仰頭灌下了一碗酒,說不出的歡暢快樂,終於有了食欲,張嘴便囫圇吞下不少的菜。

  她只是微笑,體貼地為他斟滿一碗又一碗的酒。

  他又灌了一口酒,頗有藉酒壯膽之意。“你……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我想,我大舅既然不在這兒了,我留在濟南也沒有用了。”她有些失落地說。

  一時間,他又開始感到矛盾,懊悔著不該騙她,讓她千辛萬苦地來到這裡,卻又撲了個空。

  她低歎一聲,眉宇間染上愁色。“天地之大,竟沒有我容身之處。”

  “你……”和我一起走吧!

  “我想,我還是回杭州吧!”她幽幽地道:“或許是命吧!我註定該嫁進沈家的,我認命了。”

  他渾身血液瞬間凝結,只覺得胸中一陣氣血翻騰。

  “你和我去包頭。”這話不假思索地衝口而出。“你和我走,我不會讓你受苦,我……我們一起做生意,你出了本金,你是東家,你不要嫁到沈家!不要回杭州!”

  他急得滿頭大汗,一連串語無倫次的話亂七八糟地說出來。“我……你別回去吧!我不會欺負你……啊……瞧我這笨嘴。”

  他恨不得一拳打昏自己。“你是千金小姐,我是個大粗人,你……你沒地方去的話,就和我一起走吧!”

  “……”桔梗沒吭聲。

  “我不會講話,我沒念過書,我的嘴巴笨,我是個粗人,講話不會拐彎抹角的,你……”

  你跟了我吧!我會好好對你,這話如魚刺梗在喉頭,咽不下去,卻也吐不出來。

  她眼睫輕顫,半掩的目光裡看不出她的情緒,他急得滿頭大汗,汗濕了背脊。

  久久之後,她才慢吞吞地道:“我也沒有去過蒙古,不知道你口中的包頭是怎麼樣的,反正我也沒有地方去了……”

  “好好好,那和我一起走。”他點頭如搗蒜。

  “但是,我怕麻煩了你……”好生遲疑的語氣。

  “不會不會,你吃得比一隻小鳥還少,我養得起你。”

  話畢,見她俏臉微紅,他才驚覺自己講了什麼,一張黝黑的臉也漲得通紅。“我……哎,我……我……”

  他我我我了老半天,也講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瞧著他那副呆樣,她噗哧一笑,嬌媚的神態又讓他看癡了。

  “好不好?”他忐忑地問。

  “你不嫌我礙手礙腳的話,那我就和你一起走吧!”她笑著回應。

  “不嫌不嫌……”他講得又急又快,一顆心高興得快飛起來了。

  第二天一早,告別王老爹夫婦後,他們兩人又踏上了旅程,馬蹄踏著輕快的腳步,一路往包頭走去。

  “秋天以前,我們就可以趕到包頭了。”

  祥子指了指前方。“那裡就是殺虎口了。”

  注意到他語氣裡的不尋常,桔梗極目四望,只見黃土飛揚,眼前地勢崎嶇,氣勢不凡。

  “這裡是長城的一道關隘,也是去包頭的必經之路,有一首民謠唱的就是這裡。”

  “你唱給我聽。”她柔聲要求道。

  他的聲音低沉而豪邁,充分演繹出詞中透著的蒼涼。

  “殺虎口,殺虎口,沒有錢財難過口,不是丟錢財,說是刀砍頭,過了虎口還心抖。”

  唱畢,風兒將他的聲音傳得遠遠的,在荒野中飄揚。

  他又道:“這裡的歧道有兩條路,一條是往殺虎口,一條是往張家口,兩條都可到蒙古草原。如果不是因為沒有活路了,誰想離鄉背井,從這裡走西口。過了這裡,可能名揚立萬,可能賺到財富,也可能死於非命。從這裡一去,能不能回來都不知道,得搭著命才能走西口。”

  他的背影看來蕭索,話裡的悲苦讓她心中一酸,想也沒想地,她拉了拉他的衣袖。

  “祥子……”

  他回頭看她,見桔梗溫柔地拉著他衣袖安慰,一時間精神一振,一掃原來的悲涼心情。

  “走,我們走西口去。”

  他唱起一首蒼涼雄邁的敕勒歌。

  “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包頭的地界東西約十裡,南北約五十裡,是蒙古族土默特部落巴圖爾家族的“戶口地”,巴圖爾家族就是這片土地的主人。

  康熙皇帝時,漢、蒙不准貿易往來的禁令解除後,大批漢民來到這裡屯墾。包頭地處旅蒙商隊通往蒙古草原的交通要道上,一年四季人來駝往不斷,異常興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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