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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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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早晨,總有輕如蟬翼、如羽毛般溫柔的吻,落在她的額頭、眼睛、臉頰和嘴唇上。在早晨的微光中,穿藍格子棉布襯衫的男人,他鼻腔裡噴出來的檸檬香,年輕男子健康清新的氣息。 敏之推他臉,要推了再推,哀嚎道:“蘇先生,饒了我吧。”他撓她胳窩,看她往被窩裡一直躲去。 已經是結了婚做過愛的女人了,不是不知道男人那種眼神代表什麼。她每天早上都爬不起來,全身上下像被大卡車碾過一樣,那男人還像大餓狼一樣,用眼神哀求她。可憐巴巴的,像個要不到糖果的孩子。 敏之是又好氣又好笑,原來,男人一旦孩子氣起來,叫你吃都吃不消,而且還是個酷男人。 她穿著蘇先生的藍格子棉布襯衫,像個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衣角都蓋過屁股,頭髮蓬蓬的,站在落地鏡前梳頭發,那一截細腰,那伶仃的手腕,再也沒有人比她更性感了,而她卻不自知,兀自板著臉,“蘇先生你再不去上班,遲到了我可不管。”用力梳兩下頭髮,撒氣似的。 真的看了就氣,她累得夠嗆,腰都直不起來,那男人卻像吃了什麼靈丹妙藥,朝氣蓬勃得很,神清氣爽得很,精神奕奕得很。 蘇先生還遲鈍得很,他走過去,雙手自她背後繞過來,抱她腰,輕輕笑,笑聲震得她耳膜嗡嗡響,從來不知道,男人的笑聲,也可以是性感的。 敏之只覺得喉嚨“唔”了聲,手都握不住梳子,“叭嗒”了聲,象牙梳落到地上。 子亞抱著她,好像吻不夠似的,一直吻下去,一副將她吞了肚的狼樣。 敏之聲音都被他吞了去,“嗯,嗚,子亞,上班……” “蘇先生今天蹺班去。” 敏之下樓吃飯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一兩點。她睡得那麼香,叫他給累的。子亞看了又看,看了又看,只覺得這巨大幸福將他淹沒,他會溺斃掉。 大手一揮,吩咐所有人,通通不要大聲。他站在床頭,站了好久,才輕輕地,把手搭在她頭髮上,輕輕地溫柔道:“敏敏,敏敏。” 敏之吃飯的時候,只有子瑤坐在餐桌前,報紙都拿反了。 她哪是看報紙,她分明是從報紙底下用眼角餘光在瞄敏之。 敏之暗地裡好笑。住在蘇家,最大斬獲就是,蘇家人個個要強,個個說一不二,連害羞都是矜持的。 她一想到自己的第一個吻,叫那男人土匪般吻走,那小小陋室,男人背過身去,輕輕咳嗽,耳根子紅得厲害。天,她都忘了掌他一巴掌,被第三者撞見,該是她女孩子家臉紅才是。 敏之當作不知道,聽那報紙窸窣響。她慢條斯理地攪著稀粥。看子瑤生悶氣的樣子,偶爾也是種樂趣哩。 子瑤經過她身畔,突然一僵,報紙都給她捏皺了。她定定站在那兒,背直直挺著,像一杆槍。 敏之頓了頓,還是繼續吃她的飯。 子瑤還是站著。一刹那間,她聞到敏之身上的氣息。 她身上的氣息,那種骨子裡透出來的甜靡靡的、混著淡淡煙草的味道。 味道,跟子亞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也不知道是誰沾染誰的。 刹那間,子瑤腦子裡閃過的畫面,是她與他兩個人滾在一起的情景。 兩個人滾在一起。 已經不知道什麼叫“心痛”了,對這個女子,她不知道,蘇子亞與蘇子瑤,十幾歲時發生了什麼,她什麼都不知道,多麼無辜,她被他愛上,不知道是大幸還是大悲。 子瑤只是用力克制自己,克制得全身止不住顫抖,止不住顫抖地,她趔趄著狂奔上樓。她若不奔上去,她怕自己甩手給王敏之一個耳刮子。 是他至深愛的女子。 子瑤怕子亞恨她。 只得由她住了下來。 由得她住進子亞的臥室。 與他同床共枕。 他不知道,她不知道,她蘇子瑤,每一個深夜,都是咬著被角,哭昏了睡。 敏之的確不知道,她什麼都不知道,當下只是換了身衣裳,去學校上課去。當學生的時光早已結束了,她現在在本市一所中學當老師。男同學追著她打跌,口稱“老師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敏之駭得只笑,現在的學生,什麼世道。 她什麼都不知道,才是幸福的。要等到她後來知道這醜陋不堪的真相,揭了一層皮般,全身上下無一不痛。那已經不能叫痛了。 除去子瑤,敏之大部分還是快樂幸福的。只是她與子亞這樣相愛,兩三年了,居然還是沒有孩子。 沒有懷過一次孕。 要到這個時候,子亞父親,那終年穿一襲月白唐衫的老人,這才稍微注意到這個媳婦兒。 敏之怎麼忘得了,頭一次見面,還是十六歲的她,躲這老人鷹一般鋒利的眼神,躲到世軍伯伯身後去。 他雖然在笑,但少女敏之就是知道,他不喜歡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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