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德琳 > 天使風暴 | 上頁 下頁
三十二


  「你怎能這樣做?!她是水沁,從小跟我一起長大的陶水沁啊!爸──」陸其剛嘶吼的聲音滲出門縫。

  「除此之外我沒有其他辦法,只要她不在,伊末爾就不會執意對付你……」

  斷斷續續的爭吵聲,透過主屋通往後院一扇虛掩的不銹鋼門傳來,蹲在一盆凋殘的紫蝴蝶蘭前的纖影悄悄豎起了耳朵。

  吵得這麼凶,難怪沒人理會門鈴聲。這些年來鮮少聽見或看見陸家父子爭執衝突,真是難得。

  「爸,當年你根本不應該接下這份工作。」陸其剛頹喪地喊道。「我應該阻止你的。」

  「那時候你才十二歲,要怎麼阻止?」陸爸苦笑了聲。「剛開始我也只當作是純粹的總管工作,正好適合萌生退休念頭的我,簽下切結書以及保密條款之後才慢慢發現,這份工作的內容和我當初想的大為迥異。」

  局裡的人確實沒有瞎掰,數秒的清靜便讓陸其剛的怒吼打破。

  「爸,你能相信嗎?他竟然把腦筋動到水沁身上,他想藉由水沁來打擊我!爸,你給了他機會,你居然把水沁的消息透露給他的兄弟!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麼,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水沁被捲入他們兄弟的惡鬥?」

  後院的小花園裡,蹲得雙腿酸麻的纖瘦身影赫然傻住,扯弄一蕊獨活蕾苞的指梢倏僵,垂掩的眸子微微發顫,她揪緊沾著灰塵的褲管,強逼自己鎮定的往下聽。

  「如果我不告訴尤裡少爺關於伊末爾的弱點,我們父子怎麼可能還安穩地站在這裡?」

  陸爸渾厚的聲音忽然接近,她雙臂環膝,徐徐地偏首,那扇虛掩的不銹鋼門已被警覺性極高的陸其剛推開,他的臉色跟磚角邊縫攀附的綠苔一樣鐵青。

  「水、水沁?」

  陸其剛的臉像是正面挨了一拳,來不及收起的震愕清晰可見,陸爸則站在他左肩後方,神情複雜。兩父子的表情擺明瞭有鬼。

  陶水沁以乾澀的嗓音問道:「我是不是漏聽了哪一段?」

  「你聽見了什麼?」陸其剛一臉世界末日降臨的模樣。

  「你覺得我聽見了什麼就是什麼,還需要我重新敘述一遍嗎?」僵硬地撐起顫抖的雙膝,她揪住襯衫下擺,努力平息猝不及防的震撼。「陸其剛,你有種就把話給我從頭到尾說個清楚,別逼我跟你翻臉。」

  陸其剛那張從小看到大的黝黑俊臉,為何此際看來陌生得令人畏懼,一直是眾人矚目焦點的爽朗俊俏,此刻卻異常陰沉?

  「難道伊末爾沒有告訴你他的背景?他父親是移民英國的俄裔,家族從祖父輩開始以販毒起家,將在蘇俄那一套黑道系統原封不動移植到英國,末世紀集團是英國黑市作風最囂張的惡勢力……」

  陶水沁怒不可抑,咬牙切齒,「陸其剛,別說這種隨便上網Google就能搜到的資料來搪塞我,你、陸爸還有伊末爾三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陸其剛縮緊喉頭握起雙拳,垂睇著陶水沁。她清亮無懼的晶眸高燃著兩簇赤紅的怒焰,無聲宣示著,如果在這當下沒能得到事實全貌,從今以後他休想再獲得她的一絲絲信任,就連昔日情誼也別想繼續維繫。

  是,他知道自己可以繼續保持沉默,更可以避重就輕的一語帶過,但那只會將她推向該死的伊末爾,或許……或許由他親口述說,陶水沁依然會選擇站在他這邊。

  「伊末爾是私生子……」

  「別說那些我也在報章雜誌讀過的小道消息,你明知道我想聽的不是這個。」

  潘朵拉之盒盛滿人性最恐懼的醜陋與黑暗,一旦拆封便再也回不到最初,即使盒裡的真相會摧毀她一直以來深信不疑的信賴,她仍毅然決然掀開封蓋,決定不再懦弱,遭受假像愚弄。

  陸其剛臉色倏沉。「他母親是被人口販子輾轉賣到英國的日本人,因為懷了伊末爾,所以免去了淪落到唐人區妓院的命運。他父親很喜歡這個模樣漂亮的小兒子,相對的,這也引起其他同父異母兄弟的不滿,他們設計了一場車禍,可惜只死了母親,備受寵愛的小孩奇跡似的活下來。

  「然後,伊末爾無法再行走,對只注重利益而言的黑幫家族來說,一個殘障者幹不了大事,從他坐上輪椅的那天起,他的父親不曾再探望過他,徹底將他放逐到異地,偏偏他選擇的地點不是日本,而是臺灣……」如果伊末爾從沒來過臺灣那該有多好,陸其剛總是這樣憤恨地想著。

  「為什麼我從來不知道這些事……」

  「你以為我爸爸是他父親雇請的?你錯了,是最先掌攬家族大權的兄弟雇用我爸爸來監視他的一舉一動,因為,他們疑心極重,始終懷疑伊末爾的腿是否真的不能行走。」

  「所以……」始終沉默的陶水沁低聲開口:「他的腿根本沒有問題?」

  「沒錯,他以高超的演技把所有人騙得團團轉,更假藉到瑞士複健的機會躲避監控,與他父親密會,讓他父親知道他決心返回家族核心的強烈意願。那年他回臺灣後的隔天,你在游泳池裡溺水,你知道是誰救了你嗎?」

  「是你……難道不是嗎?」陶水沁微顫著嗓音,雙眸湧上恍惚的迷惑,答得極不肯定,彷佛連自己都質疑著這個答案的真實性。

  猶然記得當時醒來,她臥倒在樹陰下的涼椅上,是陸其剛喚醒了她,但記憶過於模糊,她始終無從肯定,只因在朦朧的深層記憶裡,始終盤據著另一抹陰沉的頎瘦暗影。

  虛實交錯,幻影疊映,她始終厘不清那道人影的真實面貌。

  「不,是他,伊末爾。」陸其剛揭開埋於她記憶深處的吊詭之謎。「因為那次意外導致他的偽裝出現破綻,你躺在醫院檢查的那晚,伊末爾從輪椅上站起來了,通知他在瑞士所醞釀培養的人馬直赴臺灣接走他,因為那一晚,我父親接到雇用者的指令,要讓伊末爾徹底再也站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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