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德琳 > 天使風暴 | 上頁 下頁
二十八


  「是你把小鬍子船長的屍體處理掉,是你!」她在他毫不刻意掩飾的笑臉中得到了證實。「難道你那個叫作尤裡的哥哥也……」

  「他只失去一隻眼睛。」溫柔的笑意刹那間撤去,伊末爾神情冷酷地道。「因為他曾經是我父親心中最完美的孩子,所以我留他一條命,讓人送他回英國接受家族制裁,往後我會嚴密監控他的一舉一動,不會再讓他有辦法威脅你。」

  「我不想知道這個。」陶水沁抓著寬大病袍的下擺,隱忍膽戰的怯意。無論做了多少心理建設,她還是無法以平常心面對蛻變成冷血魔鬼的伊末爾。

  她好想知道,從前那個憂鬱無害的漂亮天使到哪兒去了?

  「我討厭你現在看我的眼神。」伊末爾平靜卻尖銳地說,淡淡的別開俊臉。

  「什麼眼神?」她滿臉不解。

  「好像我是一個完全不熟悉的陌生人,你一直想著要怎麼離我遠一點。」

  「我、我哪有!」蒼白的芙頰心虛地漲紅。

  畢竟她才剛適應這樣的他,一時間當然還有些無所適從。

  「既然沒有,那你為什麼不過來坐下?」他幽幽地歎問,慣有的陰鬱氣質弄得她心慌意亂。

  深吸一口混雜著消毒水與花香的空氣穩定心跳,陶水沁小心翼翼的以龜速挪步,像穿越一座垂懸的斷橋似的來到床旁,伸手構過凳子欲坐下。

  比她更快的是,一隻武斷且霸道的大掌猝不及防的握住顫抖的雪腕,她尚來不及抬眸,驟然失去平穩心跳的短暫片刻,她已經被揉擁在他懷裡。激切且沉重的被深擁在沾滿小蒼蘭淡香的胸膛裡,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漁船上發生的種種,以及那些困擾著她的幻影,果真不是夢……

  「抱歉,因為某些原因讓我不得不隱藏那些事,如果尤裡的事情曝光,對我、對末世紀都沒有好處,我只能這樣做。」

  「你這樣做等於是湮滅犯罪現場的證據!我可以銬你回去調查……」

  「你會嗎?」伊末爾垂首深深凝視著她,以溫柔的眼神誘拐她奉獻真心。「如果我犯下不可饒恕的罪,你會拿出手銬捉我嗎?」

  「那當然。」陶水沁的心神跌入了他密鎖的焦距中,絲毫沒有發現回答得太急促反大大降低這一口篤定的可信度。

  他柔柔的一笑,垂落下一綹褐色的髮絲撩刺著她的眉眼,害她差點睜不開眼睛,只能用耳朵感覺他深濃的笑意。好明顯的取笑意味,真是邪惡得很可恨。

  「可是我並不這麼覺得。假使我真犯了重罪,我知道你會怎麼做,你會因為心軟而捨不得,或者該說是莫名的感情作祟而把我藏匿起來,雖然你的正義感不允許你這樣做,但是你失去控制的感情會戰勝理智。」

  好笑耶,聽他說得跟真的一樣!她奉公守法,是國家的棟樑,怎麼可能包庇罪犯……好、好吧,她頂多勉強承認,如果對象是他的話,她確實會猶豫再三。

  極其無奈地在心中認清殘酷的事實,陶水沁嘗試悄悄扭動兩下,確認體力尚未恢復的她抵抗不過這個偽天使驚人的蠻力之後,乾脆不浪費多餘的力氣,直接癱軟在他懷內。

  「你跟你那位變態哥哥是怎麼回事?爭權糾紛?家族內鬥?」唔,是西裝的質料太過細柔纖軟還是底下散發著誘人氣息的美麗肉體太耐靠?她舒服得不想動……

  鬆懈了防備戒心完全沉迷在此刻溫暖的懷抱裡,她愛困的眯起眼睛,錯過了他臉上的一抹陰沉與掙扎。

  伊末爾知道,現在還不是讓她知道太多的時候,她對他依然存有防備心,頑倔執拗的她恐怕要到最後才肯鬆綁緊縛的心豎旗投降,他得先完全擊垮陸其剛積存在她心底的信任,才能卸下面具……所以現在還不是時候,得再等等。

  「你知道的,不就是那些家族內部醜陋的利益鬥爭,每個人都想成為無可取代的絕對高貴者,任誰都害怕自己是處在隨時可被取代的位置。」

  好深奧的一句話。

  陶水沁掙脫困意,睜開迷蒙的眼,總覺得他是在下達某種暗示,就像他從前老愛對她說些古怪的話謎,弄得她頭暈目眩,繞在無止境的猜測迷宮中走不出來。

  好奇怪,為什麼他一句話就能困死她所有的思緒?為什麼她總是如此容易被他的笑容牽制?

  一切發生得突然且莫名,與他在一起時,她總會有種身在從前模糊了時空的錯覺,分辨不清他究竟有沒有離開過,這是多麼奇怪又詭異的錯覺呀……

  「任誰都害怕自己是處在隨時可被取代的位置……」她呢喃著,反覆重述,似是悉透了什麼,又好像沒有,惶惶然陷入迷惘中。

  「我喜歡你,好喜歡、好喜歡,喜歡到只要想起你,整顆心就痛極了。在英國這些年,在陰冷的下雨天,在陽光普照的夏天,在每個街角轉彎處,我都會假想著你會跟以前一樣,牽著腳踏車來到我身旁。」

  「你真的喜歡我?」陶水沁忽然搖搖頭,換了個問法,「不對、不對,我是說,你怎麼確定你是真的喜歡我?也許你喜歡的……只是你幻想中的我……哎呀,我不會講啦,愛情這種東西,有時候只是因為距離和陌生而美麗。」

  「即使是一時的幻想和迷惑,這些虛無的東西卻是支撐我度過這漫長十年唯一的動力,如果這不是愛情,你告訴我,那會是什麼?」

  人是容易沉淪在感官世界的簡單動物,而出自於美好的幻想卻是他的精神養分,滋潤著枯朽乾涸的心,再說,即使是幻想,也必須參雜一定程度的現實。

  「……不是愛情,會是什麼?」陶水沁回答不出來。

  愛情就像是信仰上帝,出於自覺性,毫無理由,更沒有線索可循,有時只要一個眼神交換,甚至是一個微笑的傳遞,就會在瞬間產生,哪怕僅僅是短暫的錯覺,也能迷惑所有感官知覺,直到確認這是愛情為止。

  是的,她終於明白這些話的真意。

  愛情是出於直覺性和非理性,一瞬間也可以是永恆,從來沒有人能夠厘清愛情的脈絡,不是嗎?

  也許荒謬,也許浮誇,愛情本就有多種姿態與面貌,他對她異常的執著如果真是出於一種模糊的遐想,尋求根本,在最初始之時也必然是因為她。

  一切開端皆因她而起,她卻是毫無自覺。

  「不要怕我,永遠都不要對我露出恐懼的面容,我怕自己會支撐不下去,我怕自己會成為一頭完全失去理智的野獸……」

  他貼在她耳畔廝磨啞語,觸動她腦中那些血腥的畫面,她不由自主瑟縮的細微動作,他全看在眼底,淡淡掩睫斂去眸裡的陰鬱。

  伊末爾的薄唇遊移在她的皓耳與浮現紅暈的腮畔,不厭其煩呢喃著溫膩的絮語,「即使再黑,再暗,即使那裡沒有一絲光亮,都請不要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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