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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她呆杵原地,悶悶不樂的低語,「我只是覺得你像只狡猾的狐狸,又沒說你什麼,你幹嘛那麼小心眼?」

  跌坐在雕欄上,她縮起雙膝,支肘托腮,十指掐腫了淨秀的鵝蛋臉,瞪著方才他坐過、如今空蕩蕩的位子,依稀可以聞到一絲他衣角薰過的香氣,怪刺鼻的,竟然害她的鼻頭泛起酸意。

  驀然,一陣濕意襲來。

  她低頭一瞅,原來是當歸吐著舌頭,邊跳邊舔,拉回她不知散飛何方的心神,踢了踢腿,不搭理當歸,她心裡正煩著,思緒莫名的被他方才的冷淡以待束縛住。

  逼他知難而退,這樣不是更好嗎?她為何要感到苦惱?

  「酸酸……」

  一陣寒意襲來,辛芙兒不僅是心底發涼,猛打哆嗦,縮起皓頸,往旁一覷,一抹白影像失根的殘花東搖西晃,不過慘白的臉龐多了一絲絲陰笑。

  「原來你還在啊!」她朝女鬼翻白眼,臉色同樣沒好到哪兒,蒼白若雪,全身氣力像是被誰抽走,無精打采。

  女鬼飄到她的身畔,氣若遊絲的說:「原來你和他是這麼一回事……」

  「什麼這麼一回事?你胡扯什麼?」辛芙兒撇開頭,不理會女鬼,逕自悶煩。

  「呵,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你和方才那位紅顏美少年之間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能讓第三人知道的秘密……」

  「你煩不煩哪?!都跟你說沒有了,我和辜靈譽只是……」

  「只是什麼?」

  「哎呀!你不懂啦!」辛芙兒撓腮搔發,擺出苦瓜臉。連她自己都弄不明白了,一隻心願未遂的女鬼又懂什麼?

  「呵……」女鬼兀自笑著。

  「呵什麼呵?行行好,哪邊涼快哪邊去,別來這裡妨礙我想事情……」

  「酸酸,咱們說好的,你要幫我了了心願……」

  「我幾時跟你說好了?別自己亂搭話。」這女鬼的調調怎麼跟某人一個樣?這年頭陰的都在比誰的臉皮比較厚嗎?

  「只要你幫我,我就教你怎麼和他和好如初,如何?」

  「我幹嘛要跟他和好如初?我巴不得快些離開辜府,和他劃清界線,誰理他這只喜怒無常、翻臉像翻書的臭狐狸?生氣最好,省得我還要白費力氣跟他鬥來鬥去,我堂堂一個白茅道傳人,一把桃木劍就能劈得他來世相會……」

  女鬼嘿嘿嘿的陰笑,索性蹲下身子和當歸玩起你丟我撿的遊戲,留待辛芙兒逕自嘴硬,對著空氣滔滔不絕。

  有人偏愛裝模作樣騙鬼,可惜,連鬼都不信。

  「小春,今晚輪你守夜,你可要當心了,千萬記得避開汲芳齋。」

  「為什麼?那裡有什麼東西?」

  「還能有什麼?當然是那個。」秉燭走在前頭的香兒放低音量,擠眉弄眼。

  「哪個?」鄉下來的小春憨愣得像根木槌。

  「哎喲!就是鬧鬼啦!汲芳齋曾經死過人,之後每到夜裡就會傳出啼哭聲,還曾經有兩個長工半夜上茅房,結果在那裡撞鬼。」

  小春捂住嘴巴,嚇得臉色發青,正值夜深,四下無人,說這種話根本是想害她破膽。

  「香兒,你討厭啦!故意說這些話嚇唬我……」

  兩人嘀嘀咕咕,穿過綠蔭扶疏的中庭。

  夜梟發出嗚咽,一雙銳利的金瞳在夜色中炯炯爍耀。

  長廊上每道楹柱設有燭臺,火光雖然幽微,一路迤邐,仍然照亮了整條廊道。

  倏忽,陰風大起,須臾之間熄了數盞燭臺上的火。

  縮在角落許久的娉婷身影冷不防的掩嘴打個噴嚏,揉了揉秀挺的鼻尖,雙手交抱胸前,忍下哆嗦,低聲咕噥著。

  早知道就把睡得太死的當歸挖起來,省得她獨自一人吹冷風,它卻蜷縮在下人日日鋪換的毛毯裡睡到翻肚,莫非她真是苦命種不成?

  一陣冷風吹來,她眼角橫了一眼,撇了撇嘴,「這位鬼大姊,我是讓你去吹滅火,不是讓你把我活活的凍死。」

  朦朧的鬼影哀怨的回道:「是你要我一口氣把燭火滅了……」

  「好好好,你說話就說話,不要死去活來的拉長著音,雖然我是見怪不怪了,可是這辜府是集天下大陰之地,你這種說話方式讓我渾身發毛,瞧,疙瘩都冒出來了。」辛芙兒來回摩挲手臂,不過抱怨歸抱怨,順從長久以來練就的敏銳天性,梭巡過婢女所指的方向,雙眼微眯,暗暗思忖。

  「酸酸,現在你想怎麼做?」女鬼問道。

  辛芙兒彎動嘴角,比向院子東邊,像是從中悟出了些許眉目,「我們上汲芳齋一探究竟。」

  「不好吧……那裡不是鬧鬼嗎?」女鬼的臉色越發慘白。

  辛芙兒眉角橫吊僵抖,若不是夜太深,還能清楚的看見她的額頭暴浮數條青筋。到底是哪來的天兵大頭鬼,自己是鬼,居然怕起同類?

  「大姊,你也不差啊!要比陰森、哀怨、纏人,你樣樣行,怕什麼?」她冷笑的說。

  「酸酸,你真懂得怎麼誇人……」女鬼嘿嘿的笑著。

  辛芙兒失笑,無言以對。怎麼近來碰上的鬼不是黏呼呼,就是少根筋?饒了她吧!再這樣下去,往後遇上厲鬼,真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不理會連是褒還是貶都搞不懂的鬼大姊,藉著夜色遮掩,毋需躲躲藏藏,她步履靈巧的越過兩座院落,來到重門深鎖的汲芳齋,蛛網密佈,飛塵漫天,加上久無燈火,果然是極佳的聚陰之地。

  「糟了,門被鎖上,進不去。」

  辛芙兒抓握粗鏈,吃力一扯,這非得三名彪形大漢來才有可能強行解開,進不去等於沒戲唱。

  「酸酸,算了吧!這樣是行不通的。」嫋嫋騰升的霧白鬼影拾起枯藤,逗弄樹梢上的胖夜梟。

  瞄了一眼閑到發慌的女鬼,辛芙兒汗如雨下,低聲吼道:「你能不能認真點?」

  「我又幫不上忙。」女鬼委屈的辯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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