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德琳 > 惡華尋夢 | 上頁 下頁


  “啊!”菲菲愣了好一會兒,才匆匆轉身尋起毛線球的蹤影,並連忙卷起一條條紅色的軟繩。

  夏爾冷眼旁觀,看了下她的狀況後,直接席地而坐。

  他先放下報紙與咖啡,又取出煙來垂首點燃,讓肺葉灌滿濃郁的尼古丁,感受慢性自殺的糜爛美好。撩開過長的劉海,他托頰傲睨,心想,那蹲伏在鐵梯上忙碌收線的身影,此際看來果真像極了一隻拾掇毬果的小松鼠。

  他冷望片刻後,藍眸瞟向天際,空洞無神的凝視著,直到笨拙的小松鼠卷好毛線球,胡亂塞入懷裡的牛皮紙袋,然後咚咚咚重新在他面前站定。

  夏爾夾煙的掌輕托右腮,深邃的藍眸上揚,即使坐姿矮了她一截,懾人的浪蕩氣質依舊張揚。

  “你想說什麼?在我抽完這根煙之前說完。”

  菲菲舉臂抹去額際的汗水,直勾勾與藍眸對望片刻,努力空出一手掏向繡著橘紅蝴蝶結的口袋,變魔術似的摸索了一陣,忽然遞上一枚細小的鉤環。

  他皺起眉,望著她遞來的這枚耳環,縹緲的思緒緩慢地凝聚,沉默片刻後,才以百般嘲弄的沙啞聲調道:“原來是你啊……小蠢瓜。”

  以為該已徹底遺忘的記憶在此時翻起,甚至超出他的掌控外,格外清晰,彷佛是昨夜才發生,細碎的寒雪頻仍地降下,凍結了兩人初識時交談的一幕幕。

  對他而言,記憶是無關緊要的,而這個愚蠢的呆瓜竟莫名牽動了他善於遺忘的記憶,只是一個動作,便輕易掀開潛藏在意識底下的朦朧畫面。

  “這個。”菲菲沒聽見他含在唇間的模糊細語,誤以為他沒看清楚,於是又挪近幾分。“那晚掉在我的口袋裡,應該是勾住頭髮時扯掉的。”

  “你就是為了歸還這個耳環,所以喊住我?”

  “嗯。”她認真的點點頭。

  “果真是蠢瓜。”夏爾冷笑著嗤道。

  他伸出空出的另一手取過純銀耳飾,在她回神之前挺立昂軀,漂亮的臉龐直沖著她咧開絕美的笑。

  “讓我來教教你,若是下回碰到這種情況該怎麼做。”他帶著笑意,修長的手指把弄著精細的耳飾,吸引了她迷惑的目光。

  頃刻間,他舉臂一擲,巧致的小耳飾化為一道銀色的星芒,消逝在她驚異瞠圓的眼前。

  “早已經遺失的東西,就讓它繼續待在當初遺失的地方,永遠不應該再出現。”藍眸瞟來一記漠然的冷瞪,那晚雪夜裡曾經溫暖吟唱的嗓音,此刻卻比霜雪還要冰冷刺骨。

  菲菲愣望著耳飾墜落處,耳畔仍嗡嗡作響,她下意識撫上耳廓,總覺得方才一瞬間,似乎聽見了某種脆弱的東西摔碎的尖銳聲響。

  回神後,她趕緊左右梭巡,除了被放在鐵梯上的報紙與咖啡,不知因何動怒的他已經跨上另一樓層。

  “等等!”她因為心急而難以平衡的斜斜倒倒,彎身撿起報紙與已涼的咖啡,奮力追趕。“你的報紙和咖啡!”

  跨過一格格網狀鐵梯的夏爾不曾留步,未曾回眸,直接將身後喳呼的小蠢瓜當成絆腳的垃圾,徹底忽略。

  “夏爾先生,你的報紙和咖啡……”

  “扔掉。”俊臉上雖是噙著笑,他矯健的長腿卻是蹬得整座鐵梯都在震搖,連傻瓜都感覺得到,雙腿的主人怒意正熾。

  “可是……”

  “我說扔掉!”夏爾頭也不回的持續往前走,考驗腿力似的明明已到了樓頂又返身拾階下樓,眼神始終不曾閃爍飄移,對那道嬌小身影視若無睹。

  菲菲愣了愣,一臉茫然,隨後又跟緊了他,依舊只能面對一頭晃飛的金髮與瘦拔的背影。“那個……”

  “要我說幾次?扔掉,統統扔掉!”這只愚蠢的松鼠究竟想跟到什麼時候?是聽不懂他的法文還是腦袋凍壞了?

  半晌,後方疲於追逐的倉卒足音終於停止。

  夏爾勾起一抹冷笑,感謝聖母瑪利亞垂憐,讓他不必再繼續忍受那只又呆又醜的松鼠噪音滋擾。

  他撥弄了下有些遮住視線的劉海,一頭金髮隨風飛揚,鞣羊皮裁制的寬版黑靴依然踩著階梯往下走。

  “為什麼你不要你遺失的東西?是因為我碰過它的緣故嗎?”

  聞言,頎長的身影霍然頓住流暢的腳步,及肩的發因他猝然側首回眸,擺蕩出一道金色圓弧。他冷冷瞅著她,藍眸裡清晰寫著“你又懂什麼了”的不屑鄙夷。

  嬌小的菲菲站於三階之外,形成一種居高臨下的錯覺。“既然不要自己遺失的東西,那為什麼又願意碰我遺失的東西?”

  夏爾眯起了眼,耐性用罄,連冷笑也一併收起。“你又在鬼扯什麼?”

  菲菲伸手指著他的頸子。“那條圍巾是我的。”

  俊臉彷佛凝聚著黑色風暴,他叉放在褲袋裡的雙手略微一僵,湛藍的眼睛裡一掃慵懶,眸光鋒銳如冰柱,方興未艾的怒意持續醞釀著。

  片刻後,他淡淡地重新與她四目相對,繃緊的臉部線條如同刀刃劃開滑膩的奶油,刻出一道玩世不恭的笑。

  果然又是這樣。菲菲再次確定了他是慣於壓抑怒意的,一旦真正動怒,便會撕裂某種平靜的假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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