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瑪德琳 > 惡華尋夢 | 上頁 下頁 |
| 六 |
|
|
|
「啊!」菲菲愣了好一會兒,才匆匆轉身尋起毛線球的蹤影,並連忙卷起一條條紅色的軟繩。 夏爾冷眼旁觀,看了下她的狀況後,直接席地而坐。 他先放下報紙與咖啡,又取出煙來垂首點燃,讓肺葉灌滿濃郁的尼古丁,感受慢性自殺的糜爛美好。撩開過長的劉海,他托頰傲睨,心想,那蹲伏在鐵梯上忙碌收線的身影,此際看來果真像極了一隻拾掇毬果的小松鼠。 他冷望片刻後,藍眸瞟向天際,空洞無神的凝視著,直到笨拙的小松鼠卷好毛線球,胡亂塞入懷裡的牛皮紙袋,然後咚咚咚重新在他面前站定。 夏爾夾煙的掌輕托右腮,深邃的藍眸上揚,即使坐姿矮了她一截,懾人的浪蕩氣質依舊張揚。 「你想說什麼?在我抽完這根煙之前說完。」 菲菲舉臂抹去額際的汗水,直勾勾與藍眸對望片刻,努力空出一手掏向繡著橘紅蝴蝶結的口袋,變魔術似的摸索了一陣,忽然遞上一枚細小的鉤環。 他皺起眉,望著她遞來的這枚耳環,縹緲的思緒緩慢地凝聚,沉默片刻後,才以百般嘲弄的沙啞聲調道:「原來是你啊……小蠢瓜。」 以為該已徹底遺忘的記憶在此時翻起,甚至超出他的掌控外,格外清晰,彷佛是昨夜才發生,細碎的寒雪頻仍地降下,凍結了兩人初識時交談的一幕幕。 對他而言,記憶是無關緊要的,而這個愚蠢的呆瓜竟莫名牽動了他善於遺忘的記憶,只是一個動作,便輕易掀開潛藏在意識底下的朦朧畫面。 「這個。」菲菲沒聽見他含在唇間的模糊細語,誤以為他沒看清楚,於是又挪近幾分。「那晚掉在我的口袋裡,應該是勾住頭髮時扯掉的。」 「你就是為了歸還這個耳環,所以喊住我?」 「嗯。」她認真的點點頭。 「果真是蠢瓜。」夏爾冷笑著嗤道。 他伸出空出的另一手取過純銀耳飾,在她回神之前挺立昂軀,漂亮的臉龐直沖著她咧開絕美的笑。 「讓我來教教你,若是下回碰到這種情況該怎麼做。」他帶著笑意,修長的手指把弄著精細的耳飾,吸引了她迷惑的目光。 頃刻間,他舉臂一擲,巧致的小耳飾化為一道銀色的星芒,消逝在她驚異瞠圓的眼前。 「早已經遺失的東西,就讓它繼續待在當初遺失的地方,永遠不應該再出現。」藍眸瞟來一記漠然的冷瞪,那晚雪夜裡曾經溫暖吟唱的嗓音,此刻卻比霜雪還要冰冷刺骨。 菲菲愣望著耳飾墜落處,耳畔仍嗡嗡作響,她下意識撫上耳廓,總覺得方才一瞬間,似乎聽見了某種脆弱的東西摔碎的尖銳聲響。 回神後,她趕緊左右梭巡,除了被放在鐵梯上的報紙與咖啡,不知因何動怒的他已經跨上另一樓層。 「等等!」她因為心急而難以平衡的斜斜倒倒,彎身撿起報紙與已涼的咖啡,奮力追趕。「你的報紙和咖啡!」 跨過一格格網狀鐵梯的夏爾不曾留步,未曾回眸,直接將身後喳呼的小蠢瓜當成絆腳的垃圾,徹底忽略。 「夏爾先生,你的報紙和咖啡……」 「扔掉。」俊臉上雖是噙著笑,他矯健的長腿卻是蹬得整座鐵梯都在震搖,連傻瓜都感覺得到,雙腿的主人怒意正熾。 「可是……」 「我說扔掉!」夏爾頭也不回的持續往前走,考驗腿力似的明明已到了樓頂又返身拾階下樓,眼神始終不曾閃爍飄移,對那道嬌小身影視若無睹。 菲菲愣了愣,一臉茫然,隨後又跟緊了他,依舊只能面對一頭晃飛的金髮與瘦拔的背影。「那個……」 「要我說幾次?扔掉,統統扔掉!」這只愚蠢的松鼠究竟想跟到什麼時候?是聽不懂他的法文還是腦袋凍壞了? 半晌,後方疲於追逐的倉卒足音終於停止。 夏爾勾起一抹冷笑,感謝聖母瑪利亞垂憐,讓他不必再繼續忍受那只又呆又醜的松鼠噪音滋擾。 他撥弄了下有些遮住視線的劉海,一頭金髮隨風飛揚,鞣羊皮裁制的寬版黑靴依然踩著階梯往下走。 「為什麼你不要你遺失的東西?是因為我碰過它的緣故嗎?」 聞言,頎長的身影霍然頓住流暢的腳步,及肩的發因他猝然側首回眸,擺蕩出一道金色圓弧。他冷冷瞅著她,藍眸裡清晰寫著「你又懂什麼了」的不屑鄙夷。 嬌小的菲菲站於三階之外,形成一種居高臨下的錯覺。「既然不要自己遺失的東西,那為什麼又願意碰我遺失的東西?」 夏爾眯起了眼,耐性用罄,連冷笑也一併收起。「你又在鬼扯什麼?」 菲菲伸手指著他的頸子。「那條圍巾是我的。」 俊臉彷佛凝聚著黑色風暴,他叉放在褲袋裡的雙手略微一僵,湛藍的眼睛裡一掃慵懶,眸光鋒銳如冰柱,方興未艾的怒意持續醞釀著。 片刻後,他淡淡地重新與她四目相對,繃緊的臉部線條如同刀刃劃開滑膩的奶油,刻出一道玩世不恭的笑。 果然又是這樣。菲菲再次確定了他是慣於壓抑怒意的,一旦真正動怒,便會撕裂某種平靜的假像。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