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玲瓏戀歌(32)_孟笛

三十二

　　「紀嬤嬤，你也真是的！有福不會享。」玉璿忍不住數落著說。「自己給自己找罪受，大熱的天四處找我做什麼？難道還怕我在自己家裡迷了路嗎？」

　　「迷路是不至於，就怕郡主出了什麼事，我擔待不起。」

　　紀嬤嬤一味陪著笑臉，玉璿有再大的氣也發不出來，又看她累得汗流浹背，氣喘吁吁，心裡也老大不忍。「歇歇吧！綠雲，給紀嬤嬤倒杯茶過來。」

　　「好，真該歇歇了。」紀嬤嬤坐在石凳上啜了一口茶，說。「找到郡主我就放心了。」

　　這句話又勾起玉璿的反感，不只覺得自己受到束縛，也因為紀嬤嬤密不透風的監視，讓她無法和天磊見面，像今天辛辛苦苦安排的密約佳期，就被紀嬤嬤破壞殆盡，要不是綠雲頻頻使眼色示警，玉璿當場就會和紀嬤嬤大吵一架。但現在她只能在心裡咬牙切齒地發誓：「總有一天教你無論如何都找不到我，讓你急個半死！」

　　「二小姐，起風了，我們還是回房去吧！免得受涼了。」綠雲婉轉的暗示玉璿，反正見不到天磊，就該早早離去，否則天磊來了被紀嬤嬤看見，一定會傳到王爺耳朵裡去。

　　「嗯，回去吧！」玉璿眼望著波光粼粼的水面，心裡默念馮延巳的詞句：「風乍起，吹縐一池春水」，自己覺得心湖中的波瀾和漣漪，遠勝於眼前所見。

　　不料她們才走到園門處，天磊和白昭青也一前一後的來了。

　　「咦？你們怎麼要走了呢？」白昭青最先大呼小叫起來。

　　綠雲急得滿頭大汗，怒衝衝地對白昭青說：「咦？您憑什麼不許我們回去？」邊說邊向後努努嘴。

　　站在綠雲身後的紀嬤嬤看看玉璿，又看看天磊，語帶試探地問：「唷，這可不是世子和白護衛嗎？難得兩位也來賞花？可真巧！郡主也很喜歡這兒的蘭花呢！一個人跑來看了半天。」

　　「原來郡主是來賞花的呀！」天磊警覺到紀嬤嬤狐疑而精明的目光，立刻裝出他在人前那副瀟灑不羈、風流倜儻的樣子。「不知道我有沒有這種榮幸，陪伴美女同游芳園，花下看美人，倒要好好比較一下是花比人嬌？還是人比花嬌？」

　　玉璿抬眼瞟了天磊一眼，兩人眼神交會的一刹，已經交換了千言萬語，知道了彼此的處境，在紀嬤嬤眼前，玉璿只能裝出十分厭惡的表情，冷冷地說：「哼！綠雲，我們走，別和這種輕薄無行的傢伙說話。」

　　「郡主說的對！」綠雲也配合得很好。「世子請自重，郡主是名門閨秀，並不是歌樓舞榭中唱曲侑酒、任人攀折的閑花野柳，請你以後說話尊重點。」說完，扶著玉璿頭也不回地出了園門，逕自回柔儀軒去了。

　　「世子，老身告退。」紀嬤嬤臨走前，對著天磊怪怪的一笑，語氣深長地說：「這麼俊雅的人品，郡主偏偏會對你沒好臉色？真是怪事了。」

　　接下來的幾天，玉璿和綠雲都不敢輕舉妄動，生怕被紀嬤嬤瞧出端倪，惴惴不安了好幾天，紀嬤嬤卻一次都沒有提到在花園巧遇天磊的事，玉璿和綠雲才放心了，於是再度密議安排第二次的約會。

　　想不到，第二次的約會還是被紀嬤嬤阻斷了。

　　為了確保成功，綠雲特意將第二次約會的時間選在半夜，她滿心以為深宵靜寂、人聲悄悄，再也不會有什麼臨時的意外，阻斷玉璿和天磊之間的約會，誰知道天公不作美，半夜裡突然風雨大作，紀嬤嬤親自過來探視玉璿，並願留在玉璿的繡房裡打地鋪相陪，須臾雨散雲收，月色如玉，正是適合情話綿綿的花月良宵，但玉璿望著床前地鋪上的紀嬤嬤，怕她一起來發現床上是空，實在不敢冒這個險，只能眼睜睜辜負花前月下、互訴衷情的大好良宵。

　　這一夜，玉璿輾轉反側，一直被紀嬤嬤的鼾聲擾得六神無主、心思不安，又為了錯過約會而氣苦萬狀，到了早上綠雲過來為她疊被鋪床時，發覺枕上全是濕濕的淚痕。

　　＊＊＊

　　向晚時分，花匠又來換過室內的鮮花，雖然已經是漫天飛雪的冬季，但王府內的溫室仍然供應各式各樣的鮮花，白天是色彩豔麗的海棠、薔薇、芍藥等觀賞花，到了晚上擺進來都是香味濃郁芬芳的香花，例如梔子、玉蘭、月橘、晚香玉之類，玉璿和往常一樣，在粉青的宋朝官窖大花瓶底下，拿到了一封密劄，拆開一看，是一闕短詞：

　　垂楊近遠，玉驄行來緩，三裡春風韋曲岸，目斷那人庭院。駐鞭獨自思惟，撩人歷亂花飛，日暮春心惆悵，何時紉佩同歸？

　　看完全詞，玉璿心頭又酸楚又甜蜜又火熱，她現在才知道，不只她在為相思所苦，天磊也深深地思念著她。那首詞中的「三裡春風韋曲岸」，明明白白指的是王府，唐代長安的王族親貴，大多在曲江畔建有高樓別墅，其中以韋侯的宅邸最豪華，以後稱世家巨富都用「韋曲岸」來形容，而「目斷那人庭院」，是哪一個人，也就不言而喻。

　　只是最後結語的「何時紉佩同歸」，卻讓玉璿覺得不安，這句言詞是用在離騷中的典故「紉秋蘭以為佩」，可以解釋做將玉璿看成是他的紅顏知己，心中感佩不忘；然而「同歸」的問句，是不是天磊有什麼含蓄的暗示呢？

　　玉璿沒有其他人可以商量，只有去問綠雲的意見，想不到綠雲卻給了她十分明確的答覆。「小姐，詩詞我不如你懂，可是這整首看下來，我猜想，世子他可能是要告訴你，他最近就要離開王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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