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梅貝兒 > 一品誥命妻 | 上頁 下頁
十五


  “嗯。”秦鳳戈凝目望向身穿暗色襖裙,外頭圍了件披風,眉不繪而翠、唇不點而朱的秀麗女子身影,為了查明真正死因,只得把希望寄託在她身上。

  姚氏福了個身。“見過將軍。”

  “可知我請你來所為何事?”他鄭重地問。

  她輕點螓首。“妾身已經聽二管事說了。”

  “你並非衙門裡的仵作,不該擔負起驗屍工作,只是人命關天,不能有半點馬虎,才想聽聽你的意見。”他神情肅穆,口氣嚴正,就是要讓對方知曉自己的責任有多重大。

  “妾身雖不是衙門裡的仵作,但也希望能盡一己之力,不讓死者含冤莫白。”姚氏柔聲地說。

  秦鳳戈滿意她的回答。“進來吧!”

  “是。”於是,她跟在後頭走進柴房內。

  進去之後,姚氏見屍首已經被人解下,只好先檢視周圍環境,包括垂在梁下的麻繩,全部都看過,這才開口問:“請問將軍,這名婢女是何時被人發現的?解下來時可還有氣息?當時她是面向何方?背又朝何方?又是用什麼東西墊腳?”

  聽她一連提出數個問題,證明做事認真仔細,秦鳳戈知道自己找對人了。“常海,當時是什麼情況?”

  二管事站在柴房門口回答問題。“彩霞是在寅卯交接時被人發現的,解下來時已經沒有氣息,當時是面向南方、背向北方的懸掛在梁下,腳下還有一張椅子……就是這張!”

  “那麼椅子是像這樣擺著,還是倒下?”姚氏又問。

  他回想一下。“是像這樣擺著的。”

  姚氏思索了下,這才來到屍首旁邊,揭開白布,將彩霞從頭到腳都檢視一遍,還不時伸手觸碰,沒有放過任何細節。

  “若是真自縊者,用繩索、帛類系縛處,交至左右耳後,呈深紫色,還有眼合唇開、手握露齒,縊在喉下則舌多出,嘴角與胸前有涎沫,腿上出現屍斑……”她做了初步判斷。“在這名死者身上都可以看到。”

  聞言,大管事稍稍安心。“看來彩霞真是自己尋短。”

  “可否請二管事爬上木梯,看看懸掛麻繩的梁間橫木上是一路無塵,還是多方滾亂?”姚氏又提出請求。

  二管事馬上照辦了。

  待他找來木梯,上去察看梁間橫木。“上頭的塵土多方滾亂。”

  “多謝二管事。”接下來,她又從帶來的包袱中拿出繩尺,開始丈量死者的身高尺寸,接著又丈量麻繩上頭的繩套,到椅子的尺寸多少。

  大管事緊盯著姚氏的一舉一動,雖然不曾見過面,不過聽將軍提及一年前那位奶娘的屍首被人發現,知府衙門又缺仵作可以驗屍,經過六安堂的區大夫推薦,在他的表外甥女協助之下,查出死因。

  可沒想到將軍居然如此相信一名女流之輩所做的判斷,又會把人請來,讓他有種不好的預感,就怕壞了自己的計劃。

  “咦?”姚氏面露驚愕。

  秦鳳戈俊臉一整。“有何不對?”

  “妾身丈量了死者的身長……”她驚疑不定地看著秦鳳戈。“她絕對不可能踩在椅子上,還能把腦袋吊在繩套上,即使踮了腳尖,也攀不上去。”

  他聽懂姚氏的意思了。“這麼說來,她並不是自己攀上去懸樑自盡的?”

  姚氏說得肯定。“是,將軍,她有可能是先遭人打昏,在失去意識之後才被架在繩套上,死者在這時驚醒過來,下意識地掙扎,橫間梁木上才會多方滾亂,喉下的勒痕也與自縊無異。”

  “你又是如何判斷她是先遭人打昏?”大管事早已調查過仵作的為人品性,是個粗心草率、只懂得逢迎巴結的差役,以為只要確定彩霞是自縊的,其他都不重要了,誰知將軍還是不肯罷休,又找姚氏前來驗屍,更懂得要丈量尺寸,這是他犯下的第一個錯誤。

  聽大管事這麼問,她又踱回屍首旁邊。“因為死者腦後有道傷口,上頭還有乾涸凝固的鮮血,可有在附近找到木棍、石頭、槌子之類的東西?”

  二管事想了又想。“柴房裡頭除了這張椅子,就只有一把斧頭和這些柴火,不見你所說的。”

  於是,姚氏彎身拾起地上的斧頭,上頭並沒有血跡,看來並非兇器,犯人有可能把它帶走,藏在偌大的將軍府內,恐怕很難找到。

  秦鳳戈又提出心中的疑點。“你如何確定她不是在懸樑之前,就已經不小心撞傷?”

  “妾身的確無法證明,唯一能肯定的就是死者不是自行攀上繩套的。”她也實話實說。

  他不禁蹙緊眉頭,若無法找出解答,還是不能完全確認。

  就在這當口,姚氏眼角不經心地睇向堆積如山、擺放整齊的柴火,隨手取了一根,拿在手上,感覺很沉。

  見她把目光放在柴火上頭,大管事不禁屏住氣息,面色陰沉。

  姚氏腦中靈光一現。“妾身的表姨父曾經在閒聊中說過一句話……”

  “他說了什麼?”秦鳳戈想到那位人稱“神醫”的區大夫,擁有可以說是獨一無二的醫術,想必也有獨特的高見。

  “他說為了藏起一個謊,就要撒下更多的謊,再把原先那個謊藏在謊話堆中,便不會被人發現。”自從投靠紀家,她便十分敬仰這位醫術高明,似乎還有著不凡經歷的長輩,也在這位表姨父身上學到很多,所以印象深刻。

  才這麼說著,她已經開始動手檢視起每一根柴火。

  秦鳳戈先是疑惑,等他反應過來,已經猜到姚氏的心思,馬上命大管事和二管事著手幫忙,將檢視過的柴火搬到外頭,最後終於尋獲“兇器”。

  “找到了!”姚氏喜道。

  “上頭確實沾了少許鮮血……”秦鳳戈從她手中接過。“兇手以為把它藏在其他柴火當中,便不會被人發現。”

  大管事悄悄地退到一旁,臉色有些發白,這是他犯的第二個錯誤,早知道應該把那根柴火帶走,甚至給燒了才對。

  “如此一來,便可以證明死者是在被人打昏之後才偽裝成自縊的。”姚氏幽幽歎道。“請將軍一定要抓到兇手,還她一個公道。”

  “這是當然。”他非要把此人揪出來不可。

  忙到未時,總算告一段落,秦鳳戈才回到寢房,剛踏進門就被一股力量拖入屋內,最後被人按坐在幾旁的座椅上。

  “快說!快說!”婉瑛都快急死了。

  他一臉哭笑不得,眼角瞄到在床上午睡的兒子一眼,不得不提醒。“小聲一點!別吵醒硯哥兒了。”

  “我差點忘了……”婉瑛連忙捂住嘴巴,想到一整個下午都在陪硯哥兒玩積木,直到一刻鐘前才把他哄睡,趕緊把音量降低。“結果呢?”

  秦鳳戈示意她坐下,這才啟唇,將驗屍的過程完完整整地述說一遍,聽得婉瑛心也往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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