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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笑聲突地止住了。半空一道黑影,騰雲駕霧,冉冉降落。

  也不知是佛是魔,唬得他們趕緊俯身跪拜。其中一個悄悄抬起頭,借著月光打量,原來是個身著胡服的年輕姑娘,橫眉怒目的。

  「行蘊呢?」

  「行蘊?你是說……行蘊……師兄?」

  「對!就是他,在哪?!」

  好凶的姑娘,也不知是什麼來歷?小和尚苦著臉不敢開口。

  「在哪?!」

  再吼兩聲,小和尚已經支持不住,嗚咽抽泣,哭得人心煩。

  「走吧走吧!」

  他們如獲大赦,跌跌撞撞地奔回屋。

  小蓮撇撇嘴,念咒化作一縷紅煙,飄向眾僧的禪房,一間又一間,連倉庫廚房和茅廁都找過了,竟蹤跡全無。

  行蘊,你去哪兒了?

  「你去哪兒了?」小蓮旋身飛上半空大喊起來,「行蘊……你在哪兒?老禿驢,把他交出來……」

  在哪兒……

  交出來……

  禪院寂靜的夜空裡,回蕩著她的吼聲。

  和尚們都被驚醒了,睡著的未睡著的,陸陸續續地從禪房奔出來。

  月色朦朧,照得她的臉不清不楚,可臉上的怒意卻分明可辨。

  大家都不知道她是何方神聖,更不知是誰招惹了她,只得紛紛地念阿彌陀佛。

  法度也在其中,明明老眼昏花,卻一眼就識出她來,暗暗吃驚,「你是那日來尋供養的姑娘?!」

  「哼!知道就好!」她居高臨下睥睨他,「把行蘊藏哪兒了?」

  「你是何方妖孽,竟來迷惑我佛弟子?」

  「何方妖孽?」小蓮哈哈大笑,「我是須彌山上的妖孽。怎樣?!」

  法度只當她是誣衊佛法,氣得眉毛直抖,半生修行得來無欲無爭的面具裂開一條縫。

  「行蘊早在佛前立誓,皈依我佛,此生不變!你迷得了他一時,卻惑不了他一世。區區雕蟲小技,怎與無邊佛法抗衡?」

  「好!你不交人,我就挑了這破寺,看你怎麼用無邊佛法與我抗衡!」

  說罷,腳下踩的浮雲又往上躥了躥,正待施法,突然從下面躥上一個人。她絕沒料到這群和尚裡有人能跑上來,驚得飛退。

  底下的和尚們也非常吃驚,師兄弟中竟出了如此高人?!

  紛紛爭看,那人也踩了一朵雲彩,黑髮飛靈,白衫飄飄的,再仔細辨認……啊!原來是玉煙先生。

  「你想幹什麼?」她盯著他,滿臉戒備,「不要告訴我,你想替他們出手。你不是討厭佛界討厭得很?」

  他攤開兩手,聳聳肩,以示誠意。

  「我只想告訴你,若你真平了這寺,非但上頭那幫傢伙饒不了你,那小和尚也絕不會原諒你的。」

  「他……」

  沒錯,他自幼生長在這,經行寺等於他的家。若真平了這裡,他還會回頭嗎?這突然砸來的實話,卻撞得她的心好疼?!她實在不願相信,他不是說要把一輩子許給自己嗎?她要找到他,要聽他親口確認。

  「行蘊?你在哪?為什麼不守承諾?為什麼不來見我?」她仰天長嘯,聲色淒厲。

  和尚們也不禁動容,紛紛感歎。感歎的卻是,愛欲情色,盡為傷人利器,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小蓮,放過他們。和我走,我告訴你他在哪兒。」

  「你……」小蓮怔怔地盯著他的臉,「他們告訴你啦?」

  「沒有。」玉煙歎口氣,感情果然只能讓人變笨,不僅變笨,還會失憶。

  他指指自己額頭,光潔的額間,隱隱顯出一支綽約狹長的影子,「忘了這個了?」

  她居然忘了?

  真笨啊!她居然忘了玉煙?!

  雲來客棧的客房裡,玉煙坐在桌邊。

  他的額頭隆起一條眼狀的肉,漸漸地,那團肉裂開,竟是只張開的眼睛,精光四射。

  這是天目,本來只有佛界少數特蒙恩寵的諸佛菩薩才有,而且,他們的都不可見。玉煙因著天生的淵源,父精母血,神佛相通,竟也繼承了父親的天目,不僅隱現自如,更能縱觀六界,眾生一一難逃其中。

  不消片刻,那眼就緩緩消失了。

  「怎樣?找到了?」

  玉煙點點頭,「他在敦煌。」

  「敦煌?!」

  「去畫佛窟。一行十來個,是長孫無忌府上的女眷捐錢招募的。」

  「他明明答應,還俗回來找我,竟私自跑到敦煌去畫佛窟?!」

  「這個你去問他吧。」

  聽說敦煌的秋天總是很難挨,因為有連天的沙漠,正午熾熱,早晚又太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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