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馬躍 > 蓮花娘子 | 上頁 下頁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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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很冷清,僅有的兩個僕役也還未起。行蘊踱出屋,伸了伸腰身,不小心碰到槐樹枝杈,驚起一對早起的雲雀。叫囂著,一飛沖天。 喧囂過後,庭院的另一邊,隱隱傳來說話聲,忽高忽低。 轉過一個屋角,遠遠瞧見小蓮一身雪白,蹲在紅木蘭花樹旁澆水鬆土,嘴裡也不知叨咕些什麼。 走近些,只得隻字片語,似乎在對花自語。 小蓮猛然起身,也不理他,直瞪著一枝紅木蘭出神。 行蘊駐足,一時間進退維谷,不知如何是好。 無邊佛法,在她面前,不過無用的故紙一堆。 他不由暗暗歎息。 再抬頭,木蘭花下,只剩一隻枯葉蝶隨風起舞。 紫霞漸收,暮色四垂。 吃了晚飯,行蘊又來到溪邊。 一朵美人花,嫋嫋婷婷,竟是平日難見的嫺靜。 溪面上也散佈了許多飛螢,曖昧的亮團,映水自照。 行蘊上前坐下,順手捉了四五隻,攏在手心遞於她。 瑩瑩的亮黃,映著手心,忽明忽滅。 “啊!這是什麼?真可愛!” 終於肯笑了!行蘊暗自慶倖,“螢。” “啊?” “飛螢,每年這時都有的。” 小蓮沒見過這東西,伸手去摸。 行蘊攤開手,四五團熒光四散飛去。 小蓮一驚,氣得直頓足,抬手在他攤開的手掌上狠狠打了幾下。 行蘊只好甩著手解釋:“螢不能摸,更不能活過一夜。” “……” “小時候貪玩,總偷跑到水邊捉螢,一捏即死。即使用紗網網了,第二天也不得活。師傅說,螢是亡人的精魂。” 夜色漸濃,月亮已分外清晰了。 水面上的飛螢越發多起來,繁盛如墜落凡塵的星子。 亡人的精魂嗎?怎樣的亡人,怎樣的精魂,才能化出如此美麗淒婉的飛螢?! 小蓮癡癡地想著,突然回眸一笑,“你說,這許多亡人中,是男子多還是女子多?” “這……應該是女子吧……” “哦!為什麼?” “世人苦厄,女子命裡情重,必定越發坎坷。這樣……也算解脫吧!” “這樣啊……” 一雙飛螢糾纏著飛到面前。 小蓮攏攏鬢髮,隨著他們舞動的節奏晃著頭,若有所思地笑。 “他們告訴我,是男女各半呢!” “啊?”行蘊詫異地盯著她,不明就裡。 “他們說,他們生前都是不能成就姻緣的戀人,死後精魂也要糾纏在一起,等秋天一過,便雙雙投胎。”那雙戀人輕飄飄地飛遠了。她抬臉看看行蘊,低聲歎息,“若能和心愛的人廝守終生,變成流螢也甘心了。” 月亮明晃晃地浮在水面。映在眼底,照在心上。 夜很深了。 第二天,小蓮起了個大早,不由分說地拉著行蘊到城裡玩。 曲江池畔,逛街遊湖,雜耍百戲,皆是從未有過的人生歷練。 這長安最繁華的地段,店鋪林立。各色酒肆茶樓妓館客棧,一應俱全。 其中一間黃底綠字的高大幌子,插了五色彩旗。簷下的匾額以漢文和波斯文寫著“漢真樓”。尤其醒目。 車馬如織,門庭若市……原來是胡人酒家。 小蓮興沖沖地拉了行蘊往裡走。點了一桌子餅餌素齋,全是胡風,還要了酒,紅豔似血,卻散著淡淡的果香。 這是三勒漿,從波斯傳入,用奄摩勒、毗黎勒、訶黎勒三種果食釀成。只是這兒的又與別家不同,借了葡萄酒的豔麗美色,更顯動人。 小蓮倒了一盅遞給行蘊。從未涉足凡塵五蘊具斷的和尚自然不曉得它,瞧著剔透的液體,只覺心驚肉跳。小蓮了然一笑,仰頭一飲而盡。 突然從樓上下來一隊舞姬,全是金髮雪膚的波斯美女,懷抱樂器,邊唱邊跳。 領舞的尤其美豔。碧藍的眼睛輕飄飄地瞄來瞄去,勾魂攝魄。 行蘊忙低下頭。 小蓮背對一切,正一門心思奮戰於食海,臉上還粘了醬汁。 他不由伸手去抹她的臉。 指尖尚留著雨夜的余溫。指尖下的冰肌玉骨也不似往常,悄悄升了溫,也不知是不是酒的關係,竟飄出幾朵紅霞。 小蓮抬起頭,滿面疑惑中對上一雙沉醉的眼睛。 行蘊膩在她臉上的手突然微微一顫,如遭電擊。 琴弦抖動著,散出一波波嫵媚的音符。 魔音穿耳,春藥催情。 他聽不到,嗅不到。只有一聲聲敲響的手鼓,依著節奏,直直擊到心頭。突突狂跳不受管制。 怎會這樣? 雨夜的心魔好像又回來了?從那風雨如瀑,竹濤如怒的夜一路嗅著追蹤而來?抑或根本沒走?!悄悄藏在心頭,秒秒分分時時日日蟄伏膨脹,伺機而動?! 二十年來從未有過的感覺…… 怔怔地想著,心思也漸漸遠了。 突地一聲斷喝:“淫賊!” 誰?! 行蘊趕忙收手,慌亂四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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