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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而那些替闕龍門訂規炬的人,自然是他們這些龍頭老大。九龍的決定合不合常理,早已不重要,因為誰也不敢對他們的決定有意見。

  身為雲門右目,壽嵐應該比一般人更清楚這點。

  壽嵐被迫直視唐傲雨淩厲的眼神,能夠理解他話中的涵義——罪已經免了,不許再求懲罰。

  “你本是雲門人,終究要回去。”見她眸中寫上妥協,唐傲雨也退去眼中的淩厲,轉為溫和的笑意,輕輕地拍拍她肩膀,算是表達心中的同情。

  傲雲要她,她就沒得選擇,的確滿值得同情的。

  貴為雲門右目,她本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是能夠呼風喚雨的角色。如果不是雲龍非要她不可,她便可以選擇任何她想要的人。

  一切都是命,她不能怪別人。

  “人留下,你替我照顧,直到她自己願意回去為止。”當壽嵐正打算接受唐傲雨的安排時,雲龍突然開口。瞥了壽嵐一眼後,他便毅然決然地往外走,灑脫的成全她想留下的意願。

  她若不想走,他就不再逼她回去。

  就這樣,壽嵐望著他似乎有些落寞的背影逐漸消失在她眼中。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千里,兩小無嫌猜。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嘗開: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十五始展眉,願同塵與灰;常存抱柱信,豈上望夫台?十六君遠行,瞿塘澧澦堆;五月不可觸,猿聲天上哀。門前遲行跡,一一生綠苔;苔深不能掃,落葉秋風早。八月蝴蝶黃,雙飛西園草。感此傷妾心,坐愁紅顏老。早晚下三巴,預將書報家;相迎不道遠,直至長風沙。”

  一道纖細的身影,坐在長廊下,口中彷佛念念有詞。

  那人的手中把玩著櫻花樹的殘枝,用樹枝在地上畫著,不知在寫些什麼。另一道身影在不遠處望著那人,許久後才緩緩地走近。

  “李白的『長幹行』,你竟然能一字不漏地背出,厲害厲害。”

  唐傲雨意有所指地說,因為在闕龍高層所受的全才教育裡,古文從來就不是那麼重要。他用手壓下壽嵐受驚準備跳起的身子,在她身旁一起坐下。如果不是他出聲,壽嵐恐怕也不會發現他走近,可見她有多麼入神。

  呵,長幹行,青梅竹馬的思慕之情是不?她和傲雲的確可以算是所謂的青梅竹馬。

  只是,身分與一般人不同。

  “隨口念念,沒什麼。”壽嵐低聲回答,伸腳抹去地上用樹枝所寫的宇。

  長幹行是雲龍在十二歲那年,因為九龍必須一同前往小島受訓三個月,他臨行前堅持送給她的“禮物”,她不知怎麼地竟一時想起,還不經意地脫口而出。

  這段小往事,在她的刻意的遺忘下,已經塵封了十數年有吧。

  她還記得雲龍在離開雲門的前一天拿著李白的詩集,命令她坐在一顆大石頭上,聽他一字一句地念長幹行。之後還強迫她必須熟讀,要在他離開前背給他聽。那時她還在心底嘀咕,為什麼他可以看書念卻要她熟背?

  真不公平!

  更扯的是,他還要她抱著如同長千行中“相迎不道遠”的心情,在他受訓結束後,親自去島上接他,再跟他一起從小島歸來。

  相迎不道遠?她可是因為他的一句話,非得長途跋涉不可。

  不願細想他的理由,她一直都在逃避他眼底數不盡的情意。她永遠記得,剛結束最後受訓項目的他明明非常疲憊,見到她時卻一掃疲態,猛朝著她露出一排白牙。

  十二歲的他用燦爛的笑臉,來傾訴對她的想念,而她只是狠心地撇開頭,假裝什麼也沒看見。

  若不是她始終以四兩撥千斤的方式,避開雲龍試圖表達的心意,他對她的感情也不會日漸扭曲,最後變成以傷害的方式來表達,她知道他這麼做為的只是要她心中有他存在。而後,在她道出心中的鬱結之後,雲龍無法原諒他自己加諸於她的傷痛,甚至比受傷的她更覺受傷。

  面對他們的僵局,她只能無奈的苦笑,實在無能為力。

  她想忘了過去,但父母死在她眼前的夢魘卻著實太沉、太重,讓她在無法原諒救不了父母還認賊作父的自己,更無法接受仇人之子的愛。

  既是仇人,亦是再生父母,她的心已快矛盾到無力負荷,幾近發狂。他的感情,在她無力負荷之下被捨棄。

  其實錯不在他,而她又何嘗有錯?

  “隨口念念?”唐傲雨睇了壽嵐飄怱的神情一眼,隨即又將視線栘回院落的櫻花樹上。他也彎身在地上取了一截殘枝,在手中俐落地把玩起來,“那麼,我也來自言自語、自我消遣一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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