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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想自隘嗎?那多麻煩。」一道聲音自窗口傳來,接著窗戶被推開,朱玄隸身手俐落地翻了進來。

  「臨威王爺?你……這麼晚了……怎麼……」柳心棠張口結舌地看著他。

  「就是因為晚了,要混進來才麻煩。拜我平日偷香竊玉所練就的本領,才能這般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來。」他一點也不覺羞慚地將自個兒的風流豔史公諸世人。

  柳心棠防備地退開一步。「你……你想怎樣?」

  不是存心想把他想成下流之徒,實在是他說的那些話實在太讓人……

  「放心,光那對父子就鬧得不可開交了,我沒興趣再來淌這趟渾水。」他冷笑一聲,隨意瀏覽了眼桌上墨痕未幹的絕筆信函。「還真是血淚交織,誰曉得是不是裝模作樣。」

  她臉色一白。「你什麼意思?」

  「你還算有點自知之明,曉得自己已經害慘了允淮,以死謝罪是應該的。不過嘛──」他頓了下,有些嘲弄地看著她手中的白綾。「死得也未免太不乾脆了,誰曉得上吊得多久才能一命嗚呼,不要到時沒死成,反而累壞了一干無辜的御醫。」

  柳心棠沒和他冷血刻薄的言語計較,哀莫大於心死,在嘗盡人間至悲之後,她早就沒感覺了。「那麼依你之見呢?」

  「喏!」他將一個小瓷瓶丟給她。「一口喝下,保證回天乏術。如果真是為了允淮好,你知道該怎麼做的,唯有你死,才能讓他完全解脫。」

  「我懂。」輕點了下頭,清淚幽然而落。

  朱玄隸的話雖不中聽,但字字屬實。

  遺憾哪……最終,她竟沒能再見他最後一眼,告訴他,她是多麼的愛他……犧牲她的生命,無悔亦無怨…

  隔日清晨,深宮內苑掀起軒然大波,只因──蘭妃娘娘服毒自殺了!

  這消息傳入東宮,朱允淮駭然大驚!

  「棠……棠兒,她怎會……」震驚過後,他激動地想前往蘭苑,偏偏戒備重重……

  「殿下,我很抱歉……」秦雲錚低低地道。

  明瞭了所有的前因後果,她真是無盡懊悔,這些事都是她惹出來的,如果她不這麼衝動,冷靜下來聽聽他們的解釋,也不會鬧到如今這般不可收拾,蘭妃娘娘是她害死的,太子的痛苦是她造成的,這輩于她將永遠于心難安。

  「現在還說這些做什麼,我要出去!」他發狂地大吼,宛如困獸般,發出最悲厲的哀鳴。

  「我……我沒辦法……」

  「那怎麼不問問我有沒有辦法呢?」朱玄隸瀟灑地走了進來。

  「玄隸,你……」

  朱玄隸也不說什麼,拉了他就走,外頭的守衛見到立即一擁而上。

  「傳皇上旨意,喚太子殿下前去蘭苑,你們誰敢攔?」

  守衛全退了下去,朱玄隸的話,沒人敢懷疑。

  「父皇真的……」

  「拐他們的,還不快走!」這臨威王爺還真是忒地大膽,連聖旨都敢假傳。

  朱允淮腳下沒有遲疑,飛快奔向蘭苑。

  一踏進門,便見著皇上手執信簍,神情黯然。

  「父……父皇……」他輕弱地喚道,幾乎沒有勇氣邁開步伐。

  將目光移向床畔,佳人一襲白衣勝雪,沉靜的容顏依舊清靈飄逸,不帶一絲痛苦,寧謐得仿佛只是不小心睡著了般,他不敢相信,她已長眠……

  低下身,他伸出微顫的手,輕輕撫觸她失溫的臉龐。這眉、這眼、這鼻、這唇、這白裡透紅的臉蛋,他都曾一一憐愛過,才一眨眼,怎會已天人永隔?

  有一刹那他沒有任何的感覺,只是茫茫然然地看著她。

  「棠兒……」他幽幽惚惚的叫喚,聲音好輕、好輕,像是怕嚇著了她。

  「允淮,她──死了。」皇上不知何時來到他身邊。

  「胡說!」他頭也沒回。「棠兒,你聽見我在叫你嗎?睜開眼看看我好不好?告訴我,你只是嚇嚇我的,快呀!別這麼淘氣,你從來不會漠視我每一聲叫喚,你從來不會不理我的……棠兒,求求你!」

  「允淮……」再鐵的心,乍聞此語,都不免心酸。皇上傷懷地將信簍遞出。「這是她留給你的。」

  朱允淮迷惘地抬起眼,再怔怔地將視線停在雪白的信紙上,其間,秀麗的字跡,確實是屬於他的棠兒──

  允淮:

  很抱歉,我食言了。若能同生,我必相隨;若要共死,我實在於心不忍,有時想想,我們的相遇,像是一場美麗的錯誤,想停止,卻又力不從心。我很清楚,你人生中的悲劇,全都由遇上我開始,看著你因為我而嘗盡辛酸苦楚,我真的好心痛!你為我付出了這麼多,而我,又能給你什麼呢?是苦難,是淚水,是折磨!這一生,愧負最多的人,是你……

  如果每一段情,都必須付出代價,那麼就拿我的生命做為代價吧!我唯一能給你的,也只剩這個了。記得你說過的嗎?你我有如連環,欲解連環,唯有毀掉你。而我不忍心毀掉你,所以我毀掉自己,解了連環,還你自由。答應我,別為我掉一滴淚,好好過你的人生,好嗎?我並不後悔,這一生,能真真正正的愛過與被愛,我不枉紅塵一遭。

  別覺得遺憾,因為這是最好的結局了,人不能相依,所以我選擇了以魂魄與你相依。相信我,不論你人在何處,幽幽一縷芳魂,必然與你長相左右,不離不棄……

  心棠絕筆

  「傻瓜,你這個傻瓜!」看完了信,他痛憐地低喊。「你錯了,你錯了……你根本沒弄懂我的意思……連環生來便是一體,它是不需要解的。強行解之,則連環已不再是連環,再也不具存在的價值,你懂不懂!」

  兩顆清淚,終於滑落,他小心將她摟起,抱入懷中,低低輕喃。「為什麼不等我?為什麼不等我?棄我而去,你於心何忍?」

  心已殘,念已絕。不問人間白頭,但求黃泉相會……

  一手探向她發間,抽起冷芒閃動的銀簪,他不帶一絲眷戀,毅然往心口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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