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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她其實知道,她們想說什麼。

  身邊的親友掛心她,愈是特別的日子,孤身一人愈會寂寞傷情,所以會想到要來陪她、會想勸她多留心身邊合適的好對象,但又不敢真的說出口,怕過度的關切會造成她的壓力,只能婉轉探問。

  三十來歲,不小了,小她一歲的趙之荷,都是一個孩子的媽了。

  她又何嘗不想?只是心頭擺著一個人,身邊來來去去、形形色色的男人,總會不自覺地拿他們與心中那個掂量比較,然後還是擠不掉那個人占的位置,所以沒辦法將另一個看進眼底,擺上心頭。

  她們一直待到天色漸晚,蛋糕都續了兩盤,才被餘善舞趕著離開。

  「真的不要?我也很久沒看電影了——」

  「我才不要跟你看電影。」不賞臉地直接打回票。

  走出店門,果然某個男人就倚站在車門外,不曉得來多久了,只是安靜等待,沒打擾,店門開啟時,靜幽幽的目先朝她們這頭望來,深瞳凝定,便再也瞧不見旁人。

  「現在就算你想跟我看電影,有人也不肯了。」人都被她撩來了,能不負責嗎?笑睨身畔那人,瀟灑地揮手放行。「快去吧,他看起來等很久了。」

  三人分別之後,餘善舞沿著兩旁的商店街,踽踽獨行。

  不是不寂寞,不是不想有人陪,可是感覺不對啊,有時她也會自問:她到底要什麼?

  很多時候,她在別的男人身上,仔仔細細找著,找一絲能心動的立基點,卻怎麼看都不對;但也有很多時候,不經意的瞬間,就被某個人觸動。

  就像方才,那個人的眼神。

  那個人,從江晚照走出店門時,便不曾再移開過目光。

  她要的,或許只是那樣專注的一雙眼而已。這世間,有沒有那樣一雙跟,像趙之寒看著江晚照,只看著她,收容她的喜怒哀樂?

  偶爾,她會想起邵雲開,想起他向她告白與告別的那一晚。

  這些年來,只有這個男人的足跡,曾在心間留影。

  她後來想了又想,他應該是沒有要讓她知道的,看見也好、沒看見也好,他只是想對自己的感情有個交代。

  他做得那樣隱晦,點了她想吃的食物,陪著她去體會她的喜好,對她說從不對人說的心事與成長歷程,安安靜靜陪她一會。

  那是他第一次,與心動的對象約會。

  他說,認識她,很美好。

  他說,她永遠都會在他心裡,佔有一個位置。

  可是那時的她,壓根沒聽出來,一勁兒犯傻,事後每每回想,總有些許懊惱。

  她至少應該要回報他一記微笑,至少應該謝謝他對她如此用心,至少應該目送他的背影,好好跟他說聲「再見」,至少、至少……總之就是不該只有呆呆的一聲「喔」。

  她甚至假設過,如果他是自由的,她也是自由的,彼此在最合適的時機相遇,這一切會不會有所不同?

  然而假設終究是假設,錯過的,終究是錯過了。

  她的人生,似乎一直如此,明明已經很努力想要幸福,空蕩蕩的手心還是什麼也抓不住,錯過她愛的,也錯過愛她的。

  活該孤單,活該看一個人的電影。

  買了票,看完一場索然無味的電影,正準備去吃一頓索然無味的晚餐,然後結束這索然無味的一天。

  她已經刻意避開用餐高峰時段,各家餐館放眼望去依然不缺人潮,這個城市,總是越夜越美麗。

  隨意選了一間韓式餐廳,門口的接待員一臉歉然地告訴她:「小姐,我們目前是滿桌,您介意並桌嗎?」

  「不介意。」沒攜伴的,就得認分一點。

  「好的,這邊請,我為您帶位。」服務員將她領到桌位旁時,那位先她一步來的男人正低頭專注看Menu。「不好意思,先生,跟您並個桌。」

  「嗯。」男人淡應一聲,仰眸與服務員身後那人四目相視,雙方皆是一愣。

  「怎麼是你?」

  邵雲開!

  一怔過後,她笑出聲。「我們好有緣,走到哪裡都會遇到。」

  「這只能證明,地球很圓。」

  服務生一見兩人是舊識,便積極推廣起來。「那兩位要不要考慮點我們的組合餐?目前有推出情人套餐的活動,價格是最優惠的。」

  邵雲開手一攤,示意服務生將宣傳單給女方。「你選吧。」

  他知道她點餐的時候,常會三心兩意,之前跟她去吃pizza,她就至少在兩種以上的口味遊移。

  於是,她就很開心地選了既有海鮮鍋、又有泡菜煎餅的B套餐,而且還附贈辣炒年糕!

  「果然遇見你就有好事發生!」她現在心情整個美麗了。

  邵雲開淡瞥她。「你的好事只建立在吃上面嗎?」真容易討好。

  「喔呀。」應完,才後知後覺想到要問:「啊你老婆咧?」

  對方一靜,正欲開口,服務生來送餐,上完餐,他撈起鍋中的冬粉和一些配料,滿滿一碗推到她面前。

  她不喜白飯,愛吃一些有的沒的,實在不值得鼓勵。

  邵雲開一面想,一面口嫌體正直地默接收白飯,配著她挑剩的食材吞下肚。

  吃了半飽,她想到方才被打斷的話題。「欸,不是我要說你,西洋情人節沒跟老婆過就算了,我們可以說那是洋人的玩意兒,但今天是中國情人節耶,你把她晾在一旁,就真的有給它過分了喔!」

  他夾了塊煎餅入口,頓了頓,細細咀嚼後,才開口:「我們離婚了。」

  「噗、咳咳咳!」餘善舞嗆了一下,懷疑自己幻聽。「怎麼會?!」

  他是世紀好男人耶!溫柔體貼又負責,誰嫁了他都超幸福的好嗎!怎麼可能會離?!

  「不用那麼驚訝,事實證明,世事沒有絕對。」話還真的不要說太滿比較好。

  「……」她默默扶好嚇掉的下巴,幹幹地發聲:「我可以問為什麼嗎?」

  「全世界的夫妻離婚,不都只有一個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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