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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那麼杜心妍小姐,你願意嫁給耿靖懷先生為妻,不論貧窮、疾病、困苦,都一生相隨嗎?」

  「我……」

  「振作啊,妍,我還在等你的回答!」

  「願……意!我願……意!」

  「那好,我現在宣佈你們正式結為夫妻,請新郎、新娘交換戒指,新郎就可以吻新娘了。」

  耿靖懷沒多浪費一秒,低頭吻上她的唇,熱烈的溫度借由唇齒纏綿,將源源的生命力傳給她。

  炙痛心扉的溫存中,他嘗到了她口中淡淡的血腥味……

  「妍,打起精神來,替我把戒指戴上。」

  杜心妍低頭看他交到她手中的絲絨紅盒,微顫的手,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將婚戒套入他指間。

  耿靖懷強忍哀傷,執起另一隻婚戒,往她纖長的中指套去,極度悲慟中,卻未曾留意,她指關節微微一彎,未完全套入的婚戒滑出中指,沒入掌心。

  「爸……」

  「寶貝女兒,什麼事?」杜承霖趨上前去,由耿靖懷手中接過女兒。

  「答應我……」她氣若遊絲,移近父親耳畔細訴遺願。

  杜承霖聽完她的要求後,驚愕地瞪大眼。「你……」

  「求你……」

  「好、好!我什麼都答應你,妍妍,你振作一點!」

  「靖……」她費力地呼喊著。

  「妍!」耿靖懷心驚地摟緊她。「你別嚇我,你答應過我不會再嚇我的……」

  「我……我好累……」

  「那、那你休息,你好好的休息,我不吵你,好不好?」他有些慌、有些亂地拍撫她。

  「很晚了嗎?天……好像都暗了?」

  耿靖懷看向窗外的灼灼烈陽,酸楚的喉頭硬是擠出聲音,迭聲回應。「對,天早就黑了,月亮也出來了。」

  「那……那我想睡了,別吵我哦!」

  「好、好!你睡,我會一直陪著你,不讓任何人吵你的。」

  「可是……好像下雨了……」她摸摸臉上的水氣。

  耿靖懷咬緊牙關,拚命地抹去淚。「沒有關係,我會替你打傘。」

  「嗯。」她滿足的笑了,悄悄閉上了眼,因為她知道,只要在他懷中,她什麼都不須擔憂,明天醒來,她一定要告訴他,她好愛、好愛他——

  病房內的醫療器具發出一成不變的嗶嗶聲,心電圖回歸至最原始的水平線——

  而她,仍舊在他懷中睡得安詳,不受驚擾。

  從此,她不曾再張開眼。

  「不!妍妍——」她嘶聲呐喊,由夢中驚醒。

  臉上佈滿豆大的汗珠,手、腳全是冰冷的,她急促地喘息,面色一片慘白。

  她又夢見她了,這一回的感覺,比任何一次都要令她來得驚駭,她在喊她,聲音幽幽切切——

  歡歡,你快回來……

  是那麼的淒傷,如泣如訴,一字字、一聲聲的叫喚,喊疼了常語歡的心。她知道妍妍一定發生了什麼事,傳遞給她的恐懼,是二十年來前所未有的。

  她捂著胸口,感覺靈魂像是狠狠地被扯離,痛得她冷汗直冒。

  她要她回來,可是……等等!她說的是「回來」!難道……

  臺灣!對,她要回臺灣,那裡有她要的答案,有她想見的人,有等待她的人!

  當下,常語歡有了決定——她、必、須、回、去!

  「耿先生。」

  幾名護士圍在病房內,每一張臉全都寫滿了無可奈何。

  耿靖懷不為所動,麻木空洞的臉龐沒有任何表情,密密環抱摯愛的手,絲毫不肯放鬆。

  大夥兒面面相覷,無計可施,只好親自動手分開他們。

  「請讓屍體移送太平間——」

  誰知,他突然激動地揮開所有人,狂聲嘶吼。「走開!我說她沒死,只是睡著了,你們聽不懂嗎!」

  面對這陷入激狂狀態的男人,眾人真的是沒轍了。

  耿靖懷輕哄著懷中人兒,面頰廝磨著她冰涼的臉龐。「妍,你安心的睡,我答應過不會讓任何人吵你的,就像以前一樣,你睡多久我就陪你多久,好不好?」

  難得她不受病痛折磨,睡得如此安穩,他絕對不容許任何人驚擾她的美夢。

  病房的門輕輕推開,見著來人,大家一致將求救的目光移向他。「院長——」

  杜承霖像是一夕之間蒼老了十幾歲,他揉揉眉心的疲憊,走向床前。「靖懷,你何苦——」

  「我不苦,真的,我一點都不苦。」他望著那張沉靜的嬌容,唇畔的微笑,依稀還讀得出幸福的味道,帶著最淒柔的美麗,誰會相信,她已長眠?

  「別再自欺欺人了,你就讓她——」

  「爸!」他突然跪了下去。「心妍是你的女兒、我的妻子啊!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你還忍心把她丟進冰冷的太平間,任她無助的哭泣嗎?你知不知道,她曾經多害怕入睡,如果沒有我的懷抱,她會有多恐懼!她曾經說過,她最喜歡被我摟著的感覺,天崩地裂都不怕……她只是想讓我抱抱她,如此而已,這是我答應過她的,這輩子我已經沒有機會再為她做任何事了,為什麼就連這點小小的心願,都沒有人願意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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