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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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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肌梗塞?!發心臟衰竭,事發突然,沒人預料得到。 他說,他想見她…… 匆匆趕到加護病房,她膽怯地不敢上前。 自從十多年前,為了徐靖軒而違背父親、令他徹底失望後,她就不曾再指望他會原諒她,那為什麼在這一刻,他唯一想見的人,會是她? 「心、心……」 他好久沒這麼叫她了。豆大的淚珠跌出眼眶,她不再遲疑,上前握住父親顫抖的手。 他從未有過如此軟弱的一面。小時候,她好崇拜他,覺得爸爸無所不能,天大的事情都扛得起來,不像現在,連舉個手都做不到…… 「你想說什麼?」她忍住哽咽,傾身聆聽。 「你……和十年前……那個渾蛋……」 「你想叫我離開他,是不是?」她記得,他好反對她與徐靖軒在一起。 「是不是……你……懷孕……」 「對。」她想,是姊姊告訴他的吧。「還是,你希望我別生下來?」 「我……希望……希望……」他喘息,臉色白得發紫。 「什麼?」她屏住呼吸,全神貫注。 當那輕不可聞的呢喃飄進耳畔,她眼淚潰堤,洶湧地淹沒了麗容。 希望……我的女兒快樂……我要她幸福…… 他交代的,不是命令她能不能與誰在一起、可不可以生下小孩,是只要她快樂就可以了,會不會成為上流社會的笑柄,會不會使杜家蒙羞,一點都不重要。 「爸——」她脫口喊了出來。 許多年了,她不曾再喊過這聲稱呼,她不曉得他聽見了沒有,唇畔帶著一抹好安詳的笑容。 醫護人員在她眼前來來去去,她什麼也感受不到,麻麻木木地坐在急診室外,杜宛儀伸手緊緊抱住妹妹,心疼她臉上彷佛找不到路回家、迷茫空洞的神情。 直到淩晨,杜明淵與世長辭。 生命,竟是如此脆弱。 她怎麼也無法接受,好好的一個人,怎麼會二十四小時不到,便成了毫無生命跡象的遺體,如此突然? 杜明淵辭世,她留下來打點喪禮事宜。名分上,她終究還是杜家的女兒。 父親頭七那日,她在靈堂前守靈,杜宛儀來到她身邊,輕聲說:「有些事情,我覺得應該讓你知道。」她遞出手中厚厚的牛皮紙袋。「這些是從爸書房的保險箱裡找到的,保險箱密碼是你的生日。」 正欲往旁邊擱置的手一頓,她收回手,抽出裡頭的物品。 很厚一疊,是她小時候得過的獎狀,成績優異、演講比賽、運動會冠軍、甚至連全勤獎狀都在。那時,他總是只瞄一眼便往旁邊擱,她以為這些獎狀早扔了,沒想到保存得這麼好,厚厚一疊,像是對這個女兒極引以為傲…… 一張不屬於獎狀的紙張飄落地面,她伸手拾起,怔住,無法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 「意外嗎?我也是。原來爸爸早在你出生的那一天,就悄悄做過親子監定,你是杜家的女兒,貨真價實。容姨是個糊塗媽媽,連女兒是誰的都弄錯了,連帶地我們一群人也跟著錯了三十二年,只有爸爸,從一開始就知道事實。心心,你是爸的女兒,我的妹妹。」 「那為什麼……」他不說,還對她這麼冷淡?他就這麼恨媽媽,連帶恨起她,不願承認有這個女兒嗎? 「我想,應該是又愛又恨的矛盾心情吧!你長得太像容姨,爸也是驕傲的男人,他全心珍愛卻背叛他的妻子,以及口口聲聲說孩子不是他的那種羞辱,他也很難釋懷。你說,在人前,他還能拿什麼態度面對你?」 抱著她親親愛愛地瞅兩口,喊著『寶貝小公主』嗎?怎麼可能! 淚水一滴又一滴掉落在監定證明上,一直以來面對杜家人的自卑與羞慚,在淚水中蒸發。 是釋然,也是驕傲,她是杜家的女兒,她有一個好了不起的父親,她只要知道這一點就夠了,就算被父親怨恨,那也沒關係了。 杜宛儀張手擁抱,收容妹妹的淚水。 父親中年得女,一定會把她寵到骨子裡去,本該是個幸福的小公主,卻被命運擺了一道,讓她承受這麼多不公平待遇,她當姊姊的怎麼會不心疼? 「心心,爸其實很愛你,只是說不出口。以前,他常常一個人在書房裡獨處,不讓任何人打擾,有一次,我看見他帶著微笑,翻看你小時候的照片。 「這裡頭有一本手記,我翻了前面幾頁,我想,那是他要留給你的,不方便再看下去,裡面都是爸爸來不及對你說的真心話,你可以慢慢看完它。我不希望你心裡埋怨爸爸,他也有他不為人知的無奈和苦處。」 杜宛儀摸摸她的發,到一旁燃燒紙錢。 她安靜地蜷坐一旁,一字字看得仔細,想知道父親那些來不及對她說的話究竟是什麼?也許,一直都不是恨…… 他說,我只要我的女兒幸福…… 淚水不聽話地湧出,她用手背抹掉,堅持看清每一字、每一句。 她談的人生第一場戀愛,原以為他早就不記得那個被他反對過的人,沒想到他還記得女兒的初戀叫徐靖軒。 就連後來的每一段,他都知之甚詳。 他不准她與徐靖軒往來,不是否決她的人和眼光,而是心疼她,憤怒那個男人如此對待她。 他不要他的女兒受委屈,和一個無法全心全意對待她的人在一起。 以為不被在乎的同時,她的父親其實一直默默關注她生活中的每一件事,請徵信社調查那些她交往中的對象,就怕對方人品不佳,女兒會吃虧。 男友出軌被她發現,是父親煞費苦心的安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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